而凜冬將至

　　不同的貓咪，就有不一樣的養育法。

　　有些貓咪的性格比較急躁，但很純粹，那就必須直來直往，否則即使是貓兒，也會瞧不起你；然而有些貓兒，天生就比其他的貓咪更加聰明、更加狡猾、更加小心翼翼，那樣的貓兒，就必須投其所好，在他看不見的遠遠的地方撒網，並且不能失敗。

　　「坂本老師？」高杉從開著的門邊探出了半顆頭，試探似的看著數學準備室裡面。紫金色的眼睛轉過來又轉過去，像在確認屋子裡有沒有其他人的存在一樣。連這種小心翼翼的地方都像隻貓咪，坂本有時候會這麼想。

　　「啊哈哈，我在我在，沒有其他人，晉助你可以直接進來。」坂本邊講邊彎腰，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大疊書本放到腿上，起身的時候看到高杉已經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背挺直與椅面成九十度角、只坐椅面的三分之一、雙手拿著便當放在膝蓋上、雙腿併攏與地板成九十度角。非常標準的軍人坐姿，非常完美漂亮，得體而且有禮，卻也非常警戒。板本笑了一笑，果然跟聰明小孩的交流是很不容易的，他們不會只因為你是個老師就對你放下戒心，不用自己的眼睛觀察、不經過自己的確認，他們對什麼都不能放心。

　　「上次也跟你說過，在我的課堂上，你只要不說話不吵鬧，做什麼都不用太在意的事情吧。」坂本拍了拍大腿上的書本，突然想到自己還沒把便當拿出來，於是只好先把書本放在桌上，起身去拿放在包包裡的便當。

　　「嗯。」從眼角偷看的時候，發現高杉也在用眼角偷看桌上那疊書本，露出很疑惑的表情。

　　「哈哈，不用這麼拘謹，我們邊吃便當邊聊吧。」拿好便當轉身的時候，就只能看到端坐在椅子上低眉斂目的高杉，非常像個乖巧文靜的好學生，看起來。

　　「是。」既然老師下了指令，高杉這才慢慢的打開便當的蓋子，動作靈巧而優雅，就連拿起筷子的手勢都似乎經過計算或學習，就是沒有半點真心誠意。

　　「這份測驗，你先拿回去做看看。」坂本吃了幾口便當，把桌上那疊書推給高杉。

　　「這什麼？」飄過去觀察書名的眼神帶著不解和些微厭煩。

　　「是學力測驗和語言能力的測驗……完整的智力測驗，高杉同學應該做過了吧？」坂本想，像這種程度的學生，一定經歷過很多討厭的測驗和無窮無盡的考卷吧。通常這種學生由於太會偽裝，教師是很難發現的，即使發現了，多半也只會給他們考卷、考卷、和更多的考卷。高杉大概曾經被發現過吧，不過通常那種學生如果被發現了，都會被當成重點栽培，希望他們考上好高中……怎麼今天高杉會在這裡呢？

　　「老師你也知道智力測驗啊？」上半身幾乎沒有移動，從剛剛到現在，高杉移動的只有眼睛和頭，而現在飄過來的視線，是從高杉進了準備室後，第一次用正眼飄過來的視線。

　　「啊哈哈別這麼說嘛，大學裡教給教師的東西，可比你預料的還多一點喔。」

　　「哦。」高杉吃起了便當。不緊不慢的……坂本倒是知道這種吃飯的樣子，在很多場合裡，不得不邊吃飯邊聊點什麼會讓人胃潰瘍的事情的時候，就非得這個樣子表達教養呢。明明還是個孩子，他的爸爸到底教了他多少東西啊？

　　「高杉同學的智力測驗分數是多少呢？」但換個角度想，這也表示了高杉認為現在來數學準備室跟他吃飯是酷刑吧，不但姿勢這麼警戒，吃飯的樣子也充滿了警戒，果然是個很難接近的孩子呢。

　　「……問這個幹麼。」高杉瞇起了眼睛，語氣開始帶著不善。

　　「好吧那我換個問法，超過150了嗎？」不但聰明，還對於表露自己的聰明帶有警戒，這已經不是聰明的程度了。坂本小小的感嘆了一下，怎麼眼光這麼好，隨便挑都能挑到這麼難靠近的孩子呢？啊哈哈哈哈………

　　「……超過一點。」猶豫了一下，高杉斟酌著回應。

　　「做的是魏氏智力測驗吧？」這一點到底是多少？151也是超過一點，160也是超過一點，不知道他的一點是怎麼定義的……不過現在不是問的時機。坂本推了推眼鏡，決定這部份就先跳過去。

　　「呃？」高杉愣了一下。

　　「智力測驗除了常見的魏氏，還有史丹福比奈的測驗……不過那個用得比較少啦，哈哈。」

　　「是這樣啊。」反射性的這麼回答以後，高杉皺起了眉頭，像是要承認自己的粗心大意和無知讓他很難堪似的，很快又補上了一句：「不過應該是，因為拿來的箱子上有寫Wecheler。」

　　「那的確是魏氏。」不服輸這點就很像個年輕孩子，但像個小孩的部份太稀少啦，不能多一點嗎？坂本笑著在心裡這麼想。

　　「所以這跟你拿這份給我有什麼關係？」放下便當，高杉伸手拿起了其中一本翻了起來。

　　「雖然覺得高杉同學應該家裡就有請家教，不過老師這裡也想多出一點心力啊。」

　　「嗯？」一頁，一頁，然後又是一頁。高杉一邊閱讀，一邊不時抬起眼睛看著坂本，表示他有在聽，可以繼續講。

　　「想要拿東西讓你看，總也要先知道你的程度已經到了哪裡，就像第一次上家教的時候也要先考試一樣，不是嗎？」

　　翻閱著書本的高杉在聽到這些話以後，放下了書本，用有點詫異和驚訝的表情看著坂本，然後露出了笑容。

　　「……嘿，你真是個怪老師。」小小的虎牙在唇邊若隱若現，笑起來的時候小小的白牙像是小小的貝殼，柔化了臉部冷漠的線條，看起來反而比實際年齡還要稚氣許多。

　　「啊哈哈哈。」而坂本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