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凜冬將至

後來，列維坦死了。

後來，他接受了聖荷西的訓練。

後來，他突然擁有了未來。

站在圍牆外面，索緒爾猶豫半晌，才和以前一樣，翻過圍牆，走到樹底下。

潔絲明和過去任何時候一樣，拿著一本書靜靜看著；和以前不一樣的，也許是這次聽到腳步聲時，抬起頭來的速度比過去快了許多。

「……列維坦呢？」預備轉生的女祭司聲音裡有著困惑和不解，深茶色的眼眸帶著詢問，或許更多的是不安。也許不用言語，只是目光相對，他們彼此就知道，有很多事情已經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他死了。」不管說幾次都覺得如此不真實，那三個音節輕輕，卻像雷擊一樣劈在這個小院子裡。他們都還很年輕，還很稚嫩，還以為死亡永遠不會降臨，還以為那些死去只會發生在老人身上。從不曾想到，自己認識的、年齡相近的人，也會有踏入死亡的一天。

或許終究是個祭司，見多了在教堂舉辦的葬禮，潔絲明的驚訝很快就過去，手卻抱緊了胸前的書，索緒爾看見潔絲明纖細的手臂輕輕顫抖，像是在唱哀悼的輓歌。

「然後，我開始受訓了。」索緒爾聽見自己的聲音，卻遙遠得像是從夢裡傳來一樣：「我想前進，想轉職，想成為皇家禁衛軍……我拋下了列維坦，潔絲明。」

而潔絲明只是搖頭，肩膀靜靜顫抖，像風吹過的三葉草一樣。

「我拋棄了列維坦，潔絲明。我拋棄了他。」索緒爾聽見自己的聲音，經樣地吐出每一個字，自虐地在心上刨出傷痕，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那樣：「他死了，我卻拋下了他，我拋棄了他啊！潔絲明！」

「住口！」潔絲明少見地尖叫起來，抬起的雙眼夾帶悲傷，微紅的眼眶有些溼潤，少女祭司的手臂抱著書，那本他們都知道不是聖經卻包著聖經書皮的書很薄，被緊緊捏著所以看起來有點變形，她看著索緒爾，他們都在對方眼裡看見自己。

悲傷、痛苦、不知所措、以及，不知道該對誰的，憤怒。

「你沒有拋棄他，我也沒有，索緒爾。」潔絲明抱著書起身，那樣纖細柔弱的身形朝著他走來，少女如此纖細，帶著悲傷的顫抖。走過來的腳步卻堅定如斯，像是神的步伐，不能閃躲，也無從逃避：「我們都沒有拋棄列維坦，只要我們想念，他就一直都在，我們不可能拋棄列維坦。」

「但是……」

「我們要替他活下去，索緒爾。我們要替他長大，替他看這個世界，替他……替他，往自己的幸福前進。索緒爾，我們不可能拋棄列維坦的。不可能的。」潔絲明終於走到索緒爾面前，伸出的雙臂溫暖而纖細，索緒爾回擁的力道沉痛而悲傷，他們相擁而泣。

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哭出來一樣，他們擁抱著，哭泣著，低喊著列維坦的名字。也許對他們來說，那已經不純粹只是一個名字，而是少年時代的終結。

最後他們都哭累了，紅著眼相對坐著。

「潔絲明，妳要保重。」

「索緒爾，你要成為皇家。」

於是，他們在暮色裡道別。淡紫色黃昏朦朧地圍繞他們，走得遠了的身影像是離去的青春，模糊而深色，再也看不清楚。

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