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凜冬將至

　　索諾拉最近很煩惱。

身為白百合家的財務官，他最近非常非常的忙。夢羅克的魔王分身召喚事件匆匆過了一年，這一年間，夢羅克慢慢的在恢復元氣，幸虧分身肆虐的地點很小，所以恢復起來還算得上快。對於薩特伊爾曼家族居然妄想召喚魔王分身而導致夢羅克受創的這個事件，夢羅克當地政府似乎決定要將此做為一個紀念，於是決定舉辦魔王分身事件的週年紀念追悼晚會。追悼就追悼，晚會就晚會，但政府似乎覺得卡薩布蘭加家族作為這次事件中最大的受災戶、也是最大的英雄，理所當然應該要讓他們來協辦這個紀念晚會。

能夠和官方搭上關係，當然是好事。但雖然名義上卡薩布蘭加家族是協辦單位，卻從場地、活動策劃、賓客邀請等等所有雜務都得一手包辦，夢羅克官方政府非常悠閒地只負責出錢，還美其名曰權力下放。但既然官方是出錢的人，該有的表面工夫就無法少；當家馬不停蹄的與政府機關開會周旋、薩爾底下的四大政務官也沒能閒著，忙得是天昏地暗，好幾天都不得不睡在辦公室。

不過，這些都只能算做是比平常大了一點的工作量罷了。對索諾拉來說，現在手上拿的這張請款單，才是他煩惱的真正來源。

那是一張關於晚宴禮服的請款單，署名是卡薩布蘭加的專屬裁縫。這個裁縫在卡薩布蘭加家族還算是個新人，原本在中央的時候就是個有名的裁縫師，幾年前被薩爾重金禮聘，從普隆德拉請了過來，專門給卡薩布蘭加的人製作衣服。名義上是請個專門的裁縫可以專門製作適合不同場合地點的衣裝，但實際上，腦子沒壞的人，都知道現任當家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他那沒有物慾的妻子。

刺客家族亞拉客涅出身的茉伊拉是長女，和現任當家薩爾是政策聯姻，嫁過來五六年，生了一個孩子，不怎麼愛說話，沒什麼表情，和現任當家卻鶼鰈情深，嚇壞了不少人。

嘛，畢竟他們家當家，以前可是……噢不，現在還是呢，被稱作「惡魔之眼」的男人，大概也只有夫人那樣的奇女子，才會覺得當家「很可愛」吧。第一次聽道夫人這麼說當家的時候，索諾拉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還是怎麼了……不過，現在的重點都不是這些，應該要先去解決這次請款單的問題。

拿起搖鈴，索諾拉叫侍女過來，去把這個裁縫給請過來。等了一陣子，卻得到這個裁縫不離開裁縫室，如果有人要找他得親自去他那邊，就連當家也不例外的回應。忙了好幾天睡眠不足的索諾拉笑著咬了咬牙，想著這個裁縫師還真不是普通的脾氣大，就不知道他們家那個陰險愛記仇又小心眼的當家薩爾到底是怎麼忍受這個傢伙的，雖然說從他來了以後，卡薩布蘭加的所有親眾都穿上了能夠遮掩身材缺點又能凸顯優點的衣服，就連他自己現在身上的制服都是這個裁縫特別設計過的，能夠將索諾拉略瘦的身材修飾得修長挺拔……但那跟這個無關！他現在可是有正事！

深呼吸幾口，索諾拉拿著請款單起身，雖然千百個不甘願，但這張請款單塌實在沒辦法直接駁回……也沒辦法直接通過。請款單上的數字相當驚人，而這是給當家夫人晚宴要穿的禮服所設計出來的估價單。索諾拉並不是什麼鄉下土包子，昂貴的衣服也見得不少，但在這種場合，不能作為主角的場合，卻估價出一套好幾百萬將近上千萬的禮服，這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妥當吧？

打開裁縫室的門，一點都不意外裡頭和上次自己過來的時候一樣，堆滿了布料。裁縫師在中間呼來喝去，一旁的學徒們手上都忙著，充滿了喧鬧的感覺。

看到索諾拉過來，裁縫師放下了手中紙筆，對他點點頭。

「政務官。」裁縫師的年紀並不太小，也許是長期瞇著眼睛的關係，總覺得即使是看著人的時候，他的眼睛也瞇得像是睜不開一樣。鬢邊有著些許斑白，人已經過了中年，瘦得像跟柴似的。

「蘭克特。」索諾拉也對他點點頭，算是回禮。

「聽說您有事找我？」指揮學徒把桌子對面的布料搬開，露出一張椅子，蘭客特對索諾拉比了一下，意示他可以坐在那裡。

「關於這張估價單。你不覺得你估得太高了嗎？」索諾拉把估價單往桌上一拍，原本應該會很有氣勢拍出聲音的動作，卻因為桌上堆滿了柔軟的布料而半點聲音也沒有。

「我覺得我估得相當合理。」蘭克特挑了挑眉毛。

「哪裡合理？這種價位不應該出現在追悼晚會上吧？」索諾拉戳了戳估價單，大有你今天不解是清楚休想我會批准給你這好幾百萬就算這上面用的不是官方給的錢而是薩爾擺明私心拿出來的錢也一樣！身為卡薩布蘭加家族的財務官，頂著這朵百合花，他就有資格對這個家族裡的金錢流動指手畫腳！

「這是當家的要求，要符合他的要求，我也是千思萬想，光是設計圖都被駁回好幾張，甚至連材料當家都要求先看過，還試作了好幾套，這全部我不是都寫在請款單裡了嗎？」蘭克特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請款單已經批了，我要問的是單這一套怎麼就會用到這個價！」

「要有那個效果，就要有那個價！」乾乾瘦瘦的裁縫師很硬氣，回答得斬釘截鐵：「我說財務官，如果這套衣服做出來不能符合追悼晚會的現場氣氛和夫人身份，你就拿我的頭去抵好了！」

「如果真的丟臉的話，拿你一百個頭也沒辦法抵！」對方都把話說成這樣子了，索諾拉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像徵性的警告了一下。這些搞設計的脾氣一個比一個硬，沒名氣的還好一點，這種以前就已經出名，被重金禮聘過來的，你一個反對意見都不能有，不然對方就老是要抹脖子上吊……討厭死了！

索諾拉完全無視自己身上這套衣服也是蘭克特所做，當初穿上時他還曾經讚嘆當家果然好眼光，雖然假公濟私但這個邊際效益實在是太大了之類的話，一邊捏著估價單，一邊嘀嘀咕咕地往回走。

「回來啦？」埋首於文件中的古爾班抬了抬眼皮，算是給自己的同事打個招呼。這陣子以來，專門負責對外聯繫的鼓爾班光是列舉賓客名單、書寫設計邀請卡的內容、以及構思該如何招待，就忙得一個頭兩個大。最要命的是，夢羅克官方政府為了「與民同哀」，特別要求除了公眾人物以外，最好也可以在戶外舉辦一個露天晚會，讓夢羅克的居民們能夠一起來紀念祈禱。

紀念祈禱個屁！誰來參加晚會是認真祈禱的啊？根本是來玩的吧這是！還放煙火呢！忙得一個人當三個人用的古爾班，這幾天老是在心裡腹誹想出這個天殺的活動的人。

「嗯，回來了。」索諾拉扁了扁嘴，把估價單放到桌上，不情不願地批了通過的字樣，還要再碎嘴幾句：「一件衣服上千萬，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還不說我們白百合家想當老大嗎真是的，以為抬出當家的我就輸啦？哼哼哼哼哼……」

「晚宴用的禮服嗎？」阿席斯突然插嘴。

「是啊，一件上千萬，欸這可不是家宴或是貴族之間自己的舞會耶，我們更不是主辦人，拿這麼貴的禮服是要怎樣啊？」

「可是，這晚會的時間，不正好撞到當家和夫人的結婚紀念日嗎？」阿席斯輕輕的說，女性特有的溫軟嗓音迴盪在文件之間，帶著細細膩膩的香氣：「我記得那時候訂了這個時間，當家還很是發了一頓脾氣呢。」

而索諾拉啊了一聲。

是啊，他怎麼就忘記了這麼回事……因為各種原因，這個週年紀念追悼晚會的時間並不是當初召喚出魔王分身的那天，而是延後了三個月。不知道是誰選定的時間，偏偏就選在薩爾會跟茉伊拉兩個人私下吃頓飯、安安靜靜紀念結婚的日子裡，當初決定這個時間的時候，薩爾的臉色因此難看了很多天，卻又因為這活動純屬私人，官方還刻意避開他們會公開舉辦宴會慶祝結婚紀念日的時間而無法提出抗議，最好好像還是茉伊拉哄了好久，薩爾才比較釋懷。

「所以……哎唷。」又拿起估價單看了看，索諾拉突然噗哧地笑了出來。

合著這是因為沒辦法跟妻子好好慶祝結婚紀念日，所以賭氣要來一套看似陪襯實是女主、順便用來慶祝結婚五週年紀念的晚宴禮服嗎？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這個價錢實在是相當合理，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了。

「還不加緊腳步處理，想被當家扣薪水啊。」阿席斯看索諾拉理解了以後就開始呵呵怪笑，忍不住提醒他。要笑可以，也別笑得這麼難看啊。

「當家在這方面真的不是普通悶騷，我從很久以前就想講了。」古爾班帶笑得聲音從文件後頭傳來，高大的身軀彎在文件後面的樣子很滑稽，一看就知道是在遮掩笑容。

「讓當家知道你們說他這方面閒話還要不要混了？還不快工作！」阿席斯的聲音也染上笑意，輕輕斥責的語音帶笑，完全沒有呵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