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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臉尷尬的訂完房(而且銀時堅持要那間有著粉紅色旋轉大床的房間),土方把櫃檯人員交過來的磁卡遞給銀時。

  「老師?」銀時瞇起眼睛看那個如果地上有洞他一定會毫不猶豫鑽進去的男人,他該不會打算逃走吧?

  「……我去買晚餐和繃帶……」聲如蚊吶的說完,土方就像逃難似的匆匆逃走了。而銀時看著手中的磁卡,想著先進房間也好,於是就自己搭了電梯上樓,並且在打開房間的時候忍不住爆笑出聲。

  床非常大,大概佔了房間四分之一的空間,有些昏暗微黄的燈光柔和的灑在房間裡,梳妝台上的鏡子很大,還有面對著床舖的四十二吋液晶螢幕電視,浴室裡的浴缸即使塞下兩個男人也綽綽有餘,而且是按摩浴缸,看那個按鈕,好像還有燈光和音樂可以選。

  浴室的架子上除了毛巾、浴巾之外,出乎意料的居然還放了浴袍,浴室的洗手台架子上也擺放著整套的盥洗用品,讓人忍不住喟嘆果然是收費昂貴的汽車旅館,設備之好出人意料。

  既然該有的東西都有了,那麼當然就是要好好使用;那個很大的浴缸經實驗證明,不但有按摩功能(五段式變速),會噴出氣泡,能夠從浴缸內部變化七彩霓虹燈,而且還可以調音樂聽廣播。光是一個浴缸就讓銀時在浴室裡玩得差點不想出來,更別說盥洗用具組居然還附有泡澡劑,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泡過所謂泡泡浴的銀時玩得滿浴室泡泡,後來要沖乾淨的時候還差點滑倒。

  正當他擦乾身體吹乾頭髮,半趴在床上很愉快的玩著床舖的旋轉功能時,才聽到門口的敲門聲。

  「誰啊?」從還在轉轉轉的深紅色大床上跳下來,銀時踉蹌了一下,穩住步伐之後才跑到門口去,從門上的魚眼看著外頭。

  「……開門。」土方的聲音悶悶的傳來,透過魚眼的玻璃,看起來忽大忽小,變形得非常厲害。

  「咦?你不說你是誰,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要吃掉小綿羊的大野狼?」

  「坂田銀時你給我開門!」

  「啊啊好啦,真是的好兇,都不陪人家玩一下。」現在知道要生氣,剛剛在車上怎麼就不知道要兇?啊不過托這個笨蛋教師的福能夠住到這麼好玩的旅館,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吧。

  「玩什麼東西!你來這裡是養傷,不是玩!」土方似乎對於踏進這種旅館很感冒,銀時才剛剛把門拉開一些他就急著推門走了進來,手上拎著三個袋子,其中一個是伊月的外帶餐盒,一個是藥局的袋子,裡面裝著繃帶和傷藥、還有棉花棒什麼的,另一個布包看起來裝了不少東西,好像不只是衣服的樣子。

  「老師,你去買什麼啊?」銀時跟著土方走進房間裡,好笑地看老師的臉色在看清楚房間擺設之後脹成豬肝色,這個老師雖然年輕卻古板得要死,一定很不能接受這種房間吧?啊啊,很想看看他等一下看到浴缸的時候的表情啊……

  「你自己把繃帶給拆掉了?」土方把手上的袋子放到梳妝台上,用不敢苟同的表情瞪著那張還在緩緩旋轉的深紅色圓型大床,卻問了完全不相關的問題。

  「啊,對啊,」銀時摸了摸腦袋,其實傷口已經不流血也結痂了,應該就快好了吧:「洗澡的時候弄濕了,所以就拆掉了。」

  「過來我幫你重綁。」土方打開了藥局的袋子拿起繃帶和傷藥,用命令式的口氣對銀時說著。

  「為什麼?」幹麻這麼堅持啊這個奇怪的老師!銀時有些警戒的退後一步,瞪著土方看。

  「……你討厭我靠近你的話,自己綁也可以。」土方放下手上的傷藥和繃帶,又拿起另外一個袋子:「我帶了參考書來,你等一下可以順便複習。」

  「不……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在想不用綁也沒關係吧。」嗚呀老師是不是生氣了?也是啦被這麼惡整,這個房間又貴得要命……銀時有些討好的看著土方,斟酌著用詞開口:「那個,我絕對不是討厭你,只是我覺得沒必要為我做到這樣……房間的事也是。」

  「是你要求的,事到如今才要覺得沒必要嗎?那麼以後話說出口之前就先好好想過吧。」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做事瞻前不顧後的,原本一定只是想賭氣吧,可不是什麼事情都是做了之後就能夠後悔或重來的啊,過了就過了,沒得後悔的,土方平靜的看著銀時,用長輩訓話的口氣淡淡說著。

  「不,我很喜歡這個房間啊。要不就我來出錢吧?」銀時轉了轉眼珠,用我一定會還你錢的口氣說著,而土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拿起自己的換洗衣物。

  「……我去洗澡。」

  「啊老師,這房間的浴室很棒喔!」銀時興致勃勃的想跟過去,卻被土方用白眼瞪了回來,於是只好乖乖的站在原地嘿嘿傻笑。

  而開了門進入浴室的土方,在還沒有看清楚浴室設備之前就因為滿地的水而差點滑倒。

  「老師你小心一點!」

  在土方穩住自己的同時也聽到門外銀時擔心的喊叫,看來這孩子還不算太壞,至少他還會替別人擔心……等等?他現在人在浴室裡吧?門是關上的吧?那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差點摔倒?土方扭過頭確認門是關上的,然後滿肚子疑問的看了看這間浴室──

  「這片牆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浴室!那片牆是怎麼回事!半透明的霧面玻璃落地窗一樣的佔據了原本應該是不透明牆壁的地方,浴室正中央的那個大浴缸水淋淋的還有一大堆夾七雜八的按鈕,什麼按摩功能幾段式變速……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土方按著額頭,覺得自己的血管快要爆開來。

  「就是那種啊,可以看得到裡頭的浴室,這樣男的先洗完女的進去洗的時候就可以看……」

  「你給我把能拉上的都拉上!」這算是什麼很棒的浴室!現在的年輕人的腦袋到底都在想什麼!完全忘記這間旅館的作用就是給約會的情侶來做床上運動的土方,滿腦子只覺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把衣服甩上架子之後抓起毛巾,用很火大的表情看著浴室外的銀時乖乖把窗簾拉上,然後才拿起旅館附贈的盥洗用品走到蓮蓬頭底下開水,一邊嘀咕著旅館把錢都花在這種地方難怪這房間貴成這個樣子。

  而坐在旋轉大床上的銀時,一邊任由床舖帶著自己轉圈圈,一邊看著就算拉上了白色絲質窗簾,依然是半透明得一覽無遺的浴室牆壁。

  雖然說是半透明,不過還是看不太真切,只能從顏色上推斷土方已經脫了衣服,正在洗頭……可是,就算什麼都看不清楚,還是能夠清楚的看出來這個人非常危險。

  雖然高杉跟桂的裸體也很好看(一般而論),但眼前這傢伙是怎麼回事,那已經不是好看了,而是拍下來馬上就會被貼到同志網站上給人打手槍的程度了吧!簡直是危險的裸體,危險的淋浴啊!

  身材比例還有膚質都這麼完美,這傢伙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值得別人羨慕的地方啊?上蒼太不公平了吧?銀時皺著眉頭想著,然後立刻又推翻了自己上一秒的推論。不,上蒼畢竟是公平的,幾乎完美的這個人,危機判斷力卻幾乎等於零。這些好處在他身上完全沒有用反而只是招來危險啊,上蒼你在想什麼?

  床鋪又轉過了一圈,銀時還在胡思亂想,就聽見浴室裡的水流聲音停了,然後響起吹風機的聲音。洗得好快,戰鬥澡嗎?銀時讓床舖帶著他又轉過一圈的時候,剛好看到土方打開門,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樣子。

  「……老師,這是你的睡衣嗎?」

  「唔?嗯,我習慣穿自己的衣服。」土方走出浴室的時候刻意在門口的踏墊上多踩了幾腳似乎想要踏乾水珠,淺藍色細格子的睡衣看起來很貴的樣子,布料柔軟而服貼的包裹著以男人來說稍嫌白皙卻絕不瘦弱的肌膚,同色花紋的短褲剪裁得宜的停在膝蓋上方,露出來的那一截白色小腿泛著淡淡沐浴後的微紅,那是一雙如果是寫真明星的話一定會去保險的美腿,而短袖上衣和一般睡衣不太一樣的並沒有蓋過臀部,反而是在腰際上方就裁剪了起來,第一個釦子也很不道德不正義的開在胸口處,露出土方線條優美的脖頸和鎖骨,以及一小片還帶著水氣的胸膛。

  「……你買的?」銀時瞇起眼睛。為什麼是穿居家睡衣而不是浴袍或乾脆穿運動服啊!你當這裡是你家嗎?打算長住了嗎?一個大男人穿什麼可愛的睡衣,充滿可以吐嘈的地方啊老師,你再怎麼天然也要收斂一點,女學生知道會崩潰啊!

  「別在床上轉圈圈,下來。」土方轉過頭看了被床鋪帶著轉圈圈的銀時一眼,白色頭髮的少年皮膚帶著些微蒼白,穿著旅館給的白色浴袍,襯著那雙紅色眼睛,就像一隻小兔子一樣。深紅色的寢具似乎很適合白皮膚的人,懶懶散散坐在床上的少年看起來白得有些透明,像是稍微用力一掐他就會碎掉似的,如果硬要形容的話,還滿像是上次在購物頻道上看到的那隻白玉兔子,溫潤瑩白的玉石雕成臥著的可愛白兔,讓人……咳不對,讓人什麼東西啊,看學生看得出神像什麼樣子啊土方十四郎,那是你學生你振作一點好不好!土方甩了甩頭晃去滿腦子的尷尬想像,拿起了放在梳妝台上的袋子:「先吃飯,然後等一下來複習不等式。」

  「咦───」






  沒想到住進了旅館還是要複習功課,而且土方拿來的是一本全新的參考書,很大方的說反正教師拿參考書是免錢的,所以乾脆直接送給銀時,代價就是他得把練習題做完。

  雖然一個單元只有一個練習題,但是這本參考書足足有二十幾個單元啊!又是證明題又是不等式又是函數,真的寫了之後,銀時只覺得頭痛欲裂,一大堆數學符號和公式在眼前飛來飛去,於是他捧著雙頰瞪著參考書,覺得頭痛欲裂,練習題的數字和公式在眼前飄過來飄過去,煩得讓人想把參考書給丟出窗外。

  「好煩,這一題為什麼需要的算式那麼多?」

  「數學就是用來應用的,實際的問題當然很複雜,需要考慮的狀況更多。像這題以東京鐵塔為例的題目,能夠只用兩個算式就計算出他的高度而不需要實際測量,就是數學的應用。你們平常很少思考這類的問題吧。」

  「幹麻想啊……」

  「你雖然已經懂了公式的用法,不過大部分時候只是把公式背起來而已吧,像這種土法煉鋼的解題法也不是說不可以,但是太花時間,考試的時候很不利。」土方敲了敲剛剛銀時寫出來的題目,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如果能夠明白公式的原理,在面對題目的時候,就會更明白該用哪一個公式來運算,這個公式我上課的時候沒有詳細說明過,正好現在一次跟你說清楚。」

  「不用啦,我自己看書就……」
  「看書和可以隨時提問是不一樣的,學生的特權就是可以不斷提問,問到你懂為止。」土方拿過
計算紙和筆,在白紙的上端寫下了公式:「那麼,這個公式是……」

  真是驚人,原本以為這個老師只有熱血而已,沒想到在教學上也這麼死纏爛打……呃,是認真,非得要到我把這些問題都給弄懂了才甘心。銀時乖巧的聽著土方講解,一邊解題的同時,一邊也有種輕鬆的感覺,原本對土方太過熱心的煩躁感好像在計算題目的過程中都消解了,但是這或許也只是題目算太多的錯覺。

  好不容易把題目都給算完,銀時趴在床上緊緊抱著枕頭,說自己頭痛得要命死活不肯起來,而以為銀時腦震盪發作的土方老師,很緊張的打電話給山崎老師,在對方問明狀況後說那只是不習慣一次做太多題目所以不舒服之後才稍微安心的掛掉電話。

  「坂……」

  「睡覺了我要睡覺了!我好累我要睡覺了!」銀時死死抱著枕頭不肯離開床舖,難得的鬧起了脾氣。

  「……好吧,也十一點多了。」土方點了點頭,把參考書收進銀時的包包裡,轉身抱起剛剛打電話請客房服務送過來的棉被,看樣子似乎打算打地鋪。

  「你想幹麻?」察覺老師似乎不打算睡床上,銀時皺著眉頭爬了起來,嘟著嘴巴對土方伸出手:「一起上來睡吧,床明明那麼大,沒理由讓辛苦整天的老師睡地上啊。」

  而土方愣了一愣,用你真是個好孩子的眼神看著阿銀,露出安撫的微笑。

  「一起睡床上不好吧?」我要是做了什麼怎麼辦,剛剛不小心看呆了已經有夠危險了,身為老師的自己居然覺得這個學生很可愛,要是睡在同一張床上,睡迷糊的時候腦子不清不楚做了什麼會後悔莫及的事情怎麼辦啊?就算只是想想也不應該,身為教師就是要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怎麼可以對某些學生有特別的情感?

  「為什麼?」銀時扁了扁嘴。

  「……總之就是不好。」

  這老師在想什麼,正經到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辦。讓你這樣照顧我哪能讓你顧及我睡地上。阿銀抓了抓頭。

  「不是擔心我的傷嗎?這樣我哪裡不舒服了你馬上就能查覺吧?」

  「……不,就是睡在地上我也能察覺的,你真的不用擔心。」

  「……」這個老師怎麼這麼固執?要逼阿銀使出絕招嗎?好心好意的請你一起睡床上你不要,衝著你關心學生這一點,阿銀犧牲一下好了:「阿銀一受傷就感到很不安,沒人睡在旁邊會寂寞的睡不著。阿銀好害怕啊,老師,不要丟下阿銀一個人。」

  這招的衝擊果然很大,銀時有些好笑的看土方在他說完之後呆立當場,一臉明顯當機的樣子看得他差點笑出聲音來,但是畢竟還記得自己在裝可憐,所以他只是忍著笑,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土方。

  「……如果是這樣,平時在宿舍的時候,怎麼辦啊?」但是愣住了的土方在回過神來之後,卻正經八百的問了這麼一句。

  而銀時臉一紅,縮進棉被。

  「這不關你的事吧!」渾蛋怎麼這樣問啊!好心要讓你睡床上,居然問這種問題,平常就算很寂寞也是忍過了就算了啊,問這種問題要人怎麼回答啊,最可惡的是居然還這麼正經八百,這個人真是讓人生氣:「想睡地板就睡地板啦,晚安!」棉被裡發出悶悶的聲音。

  看著縮進棉被裡明顯鬧脾氣的銀時,土方有些摸不著頭緒的皺了皺眉;只不過是問他既然如此寂寞,平常怎麼沒有找朋友陪伴罷了,怎麼忽然就生起氣來?自己當年還是高中生的時候有這麼善變嗎?啊不過,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自己既然身為教師,對學生多加關心也是應該的吧。

  「真的沒有問題嗎?」於是土方還是妥協似的爬上了床,抱過客房服務送來的棉被躺在一側,背對著銀時開口。

  「……平常當然就是一個人,怎麼可以讓別人去承擔我自己的問題呢……」就算寂寞得快要哭出來,也只有自己而已,說寂寞就睡不著固然是藉口的成分比較大,但又何嘗沒有一點真實性?又往棉被裡縮了一縮,旅館的蓬鬆羽毛被很溫暖,帶著些許洗滌劑的味道:「……不要在意,我自言自語。」

  「這樣啊……」過得很辛苦呢,連寂寞都自己吞下肚裡去,到底為什麼要讓自己過得那麼難受呢?土方忍不住轉過身來輕輕拍了拍銀時的頭,低低的對他說:「辛苦了。」

  「幹嘛啦,為什麼摸我頭?」而少年嚇了一大跳,像被打到一樣回過頭來,紅色眼睛裡帶著滿滿的驚詫和一點點不自在。

  「啊,抱歉……」對了,都忘了這個學生不喜歡別人碰他。土方有些尷尬的收回手,又背對著銀時躺了下來:「覺得寂寞的時候,試著依靠別人也不錯不是嗎……至少,有朋友吧。」

  「我不喜歡那樣子,感覺上,讓別人很困擾。高杉啊假髮啊,可以跟他們並肩作戰,但我不喜歡讓他們承擔我的煩惱。」確認土方沒什麼意思之後,銀時也重新躺回床上,側著身子盯著床旁的檯燈,語氣很認真。

  「所以,就連幫他們的事情,也不願意讓他們知道?不願意被他們感謝、也不願意被他們知道你的煩惱?」

  「不是那個意思。我們有個默契,就是幫對方不用說感謝,幫就是幫了。」悶悶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賭氣,銀時哼了一聲又開口:「我拒絕你的謝意是因為……我根本沒幫你或是為你好的打算。解危的事也是,還有……教學商談的事也是。所以你別為這些事感謝我。」

  「但是,我受到幫助是事實,所以我只是想表達我受到的幫助的這個……嗯,事實。」土方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

  「你雖然這麼想,不過,其實我……講正格的,不那麼做的話,高杉很可能會被退學吧?」銀時的聲音有點遲疑,帶著關心的調子。

  「……如果今天換成別人的話,也許會。畢竟就算扣除他的……那也屬於暴力威脅的一種。」

  「……高杉的動作的確帶有惡意,但是他不是認真的,如果這樣說,老師可以比較沒那麼不舒服……」少年的聲音有點緊張,拼命想為朋友開脫。

  「我知道,是不是認真的我感覺得出來,他只是在嚇我,這和找人揍我是差不多的意思。」而土方看著牆壁微微笑了起來。看來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呢,高中時代就能夠擁有這麼好的朋友,雖然高衫家裡是黑道,不過他們的感情應該可以跨越這種差別吧?

  而銀時皺起了眉頭,有些氣惱的瞪著檯燈。……一點也不是差不多啊,貞操的威脅跟肉體傷害的威脅才不是一樣呢老師,就算不是認真的也會達到傷害啊,老師。你這樣好嗎?為什麼這麼為學生著想?根本不需要做到這樣啊。

  「……老師,為什麼要這麼拼命呢,不用做到這樣也沒關係吧。」像這種做了沒好處又有可能傷害自己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你這種笨蛋才做得出來了吧?就沒看過像你這麼笨的老師。

  「…只是因為我自己想做而已。」只是覺得既然已經身為教師,這些就是應盡的義務該背負的責任。

  「學生根本不領情的,只會覺得你很煩,到頭來你的努力一點用也沒有。像沖田老師就聰明的多了。」和學生保持著明顯的距離,除了上下課之外幾乎不做多餘的關心,聽起來很無情,卻是既不會惹禍上身、也絕對不會被討厭的做法。

  「你說得是。像總悟那樣的確比較輕鬆。但是我這麼做也只是因為我想這麼做而已。」土方又打了一個哈欠,若是平時,這個時間已經睡著了吧,不過今晚不能睡得太熟,要隨時起來看學生的狀況:「至於到底是笨還是聰明、有用還是沒用……那是你們的想法,我無權干涉。」

  「……我也是跟你一樣呢。」銀時說。

  「……嗯?」

  「做那些事只是自己想做而已,所以請別說什麼謝謝或對不起的。」銀時低下了聲音:「我會覺得很不自在。到時候還要因為回應你們想道謝或道歉的心理費盡心思,煩都煩死了。」

  「但是老師會擔心你的身體,腦震盪的話就不好了對吧。」有點睡意朦朧的回應著,土方勾起淡淡微笑,聲音很溫柔:「忍耐一個晚上就好了,確定你沒問題就不用再這麼做了。」

  「……但是,阿銀覺得土方老師是很了不起的老師喔。」像是因為看不到對方的臉才鼓起勇氣這麼說似的,雖然在黑暗中,銀時卻覺得說出這些話的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熱,明明只是普通的稱讚,卻說得如此羞赧:「雖然又笨又遲鈍,但是人很好又有正義感,這些阿銀都知道。」

  「那還真是多謝你了啊。」背對著的土方老師輕輕地笑了,雖然看不到臉,但是聽得出來是很愉快的聲音。

  「所以請不要因為碰到那些事就喪失自信喔。」

  「謝謝。」

  「沒什麼好謝的,這不是稱讚,是事實。」銀時的聲音又變得扁扁的,大概又要鬧脾氣了吧?土方忍不住笑出了小小的聲音。

  「你這小子還真會說話,學期成績並不會因為這樣就加分哦。」房間裡的冷氣開得有點強,土方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些:「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嗯嗯。」銀時調整了一下姿勢,感覺身後那個人的呼吸平緩下來,似乎是快要睡著了的樣子。

  土方老師啊……雖然是個過度熱血到有點笨,完全不注意自己的人,可是……

  「出乎意料的容易讓人有好感呢。」嘟嚷一聲,阿銀閉上雙眼。



十一

  第五號颱風,於六月中旬時直逼日本而來。

  由於風雨強大,幾乎全日本都宣布隔天停止上班上課,當然銀魂高校也一樣。

  據說風雨最強勁的時候是晚上到隔天中午,下午時銀魂高校已提早放學,讓學生得以早點回家,當然也有鼓勵住宿生回去老家的意思。

  在把學生通通趕出校門,窗戶什麼也鎖好、貼好膠帶後,一個人住的土方十四郎總算可以下班,回去家裡作防颱準備。

  這麼說來,大概是第一次呢。

  在父母去世以後,日本第一次遇到這麼強的颱風。

  對於土方來說雖然有些惆悵,但這也是他第一次一個人準備渡過颱風夜。

  一路上都是壞掉的雨傘有的還在空中飛舞,橫著飛的雨跟樹葉跟報紙跟有的沒的,土方只從學校想走到市街,全身已經濕了一半。

  ……至少沒像那些走在半路傘就被吹壞的人,哭喪著臉在雨中奔跑近乎翻滾。土方鐵著臉在騎樓下前行,在內心抱怨不知道幾次「明明在屋簷下還是會淋到雨是怎樣!」,一邊快速的來到商店街附近的超市。

  事實上今天看著學校的老師們努力的準備防颱工作,土方才意識「似乎應該做點準備」,並且對於忘記事先購買颱風必須品而感到不安。

  走進超市時,一些麵包等乾糧已經被買得差不多了。

  算了,反正有什麼吃什麼,不管什麼都加上美奶滋就對了。土方惱怒的將各種品牌的美奶滋丟進菜籃,然後想走到另一邊去買電池、蠟燭等防範停電的必須用品,卻在零食區看到眼熟而醒目的對象。

  坂田銀時。

  正手提著菜籃望著波奇棒發呆。

  「……坂田同學?」

  「咦?」銀時抬起頭來,一臉驚訝的望向土方 。

  「是老師啊。」說著,銀時皺了皺眉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我要問吧?你還沒回去嗎?」土方困惑的走到銀時旁邊,而銀時一聽,將頭轉開:「我要回哪裡去?孤兒院嗎?」

  看到銀時彆扭的態度,土方想著「果然如此」,不禁嘆了一口氣。

  「……你不會想在宿舍過這一晚吧?學校宿舍補強並沒有那麼好,因此才讓大家先回去的。」

  「沒問題的,不過就是颱風嘛,死不了人的。」

  一聽,土方冷冷的回應:「颱風死不了人?好啊坂田同學,你想站在颱風中一小時驗證一下你剛剛的說法嗎?」

  「真是不幽默,這樣女孩子會嫌你很無趣的。」嘟嚷著,銀時拿起三包波奇棒扔入菜籃:「不管怎麼說,宿舍應該綽綽有餘吧,所以老師你也……」

  話沒說完,銀時的手被土方抓住。

  「坂田同學。」悶悶的,土方老師的表情相當嚴肅,「你今晚給我到我家裡來。」

  不是吧?銀時張大嘴望著土方。


  連回去宿舍拿衣服都不給,土方拉著銀時匆匆買了各種必需品,然後包了計程車,直接開往自己家中。

  事實上,銀時有些小小的驚訝;原本他認為土方是那種一個人搬出家中住在公寓的老師,等到車子停在一間富有日式風格、看似有些歲月卻依然高雅的獨棟房屋時,銀時不禁在內心大喊:不是吧!現在還跟父母一起住,這傢伙也太戀家了吧?

  然而被土方強拉到屋內,土方進屋時一聲招呼也沒打,只是跟銀時說了「不用擔心,你就進來吧」。仔細看看,屋內也暗暗的,沒有一個人在。

  莫非是土方自己一個人擁有房子……?銀時不想去猜測這些,也不打算問。

  因為有更頭大的事情存在。

  「老師,不是我在說,你沒處理過颱風的問題嗎?」

  比方說窗戶要貼膠帶之類的。銀時感到有點頭痛。

  似乎被說中的土方臉一紅,想反駁卻無話可說,只是甩了甩頭:「現在就要弄了!你先乖乖的做好。」

  「讓我來弄就行了,老師你去後院救那些看起來很可憐的盆栽吧。」銀時邊說邊熟練的拉出膠帶,將被風吹的喀喀響的窗戶一一固定好。

  什麼時候由一個學生來主導這種事了?土方一時之間只感覺不甘心,但銀時說的也對。

  後院父母遺留下來的盆栽不知道怎樣了。大概有十幾個……要搬的話得快。考慮這些事,土方也不顧雨淋就跑了出去。

  花了大約二十多分,土方救回了所有的盆栽後,銀時也將窗戶處理好了,速度之快令人訝異。

  「很熟練嘛。」土方看著似乎也將二樓處理完畢,慢慢下來的銀時,語氣帶有幾分稱讚的成份。銀時倒是面無表情,將膠帶交給土方:「因為孤兒院人手不足。」

  說的也是。過去也常常在孤兒院幫忙處理吧?土方不禁想像著颱風消息一發布,就跑去孤兒院幫忙處理類似工作,卻又彆扭的不在孤兒院過夜的銀時……所以才在那個時間還在超市吧?但土方並不打算詢問,因為他知道銀時不喜歡別人提起這件事。想了想,只是伸手摸摸銀時的頭。

  「謝啦。」

  「謝什麼,不要用濕濕的手摸我!」銀時皺著眉抱怨,但卻沒將土方的手揮開,只是縮了縮身體。「老師你乾脆先去洗澡啦,剩下的我來弄。」

  「喂喂,我剛剛就想說了,為什麼是你這個學生發號司令?照理說是由我來處理吧?這麼不信任大人嗎?」說土方完全沒有不滿是騙人的,自己好歹是老師,怎麼能讓帶回來住宿的學生去處理這處理那?

  銀時看了土方一眼,面無表情的去整理超市的袋子。

  「既然老師你強迫將阿銀帶到這裡,阿銀好歹也想在比較安全的地方過夜。與其依賴沒有防颱常識的大人不如自己動手來的省事啦。反正處理的差不多了,老師就別呆呆的站在那裡把地板弄溼啦。」

  你這小鬼……就算是事實,說成這樣也太過份了吧?都不給大人留點面子的嗎?土方忍不住握了握拳頭,大踏步的走上二樓,並且不斷安慰自己人家是年輕人是學生,跟小孩子計較什麼呢土方十四郎你是大人了要成熟點,不要跟學生計較這種東西。

  又把老師弄生氣啦?銀時若有所思的想著。正要將袋子裡的手電筒裝上電池,並且分別放在袋子裡時,後腦被扔了一只毛巾。

  「把頭擦一擦!你也別著涼了。」背後是土方老師的壓抑著情緒的話語,然後聽起來他腳步沉重的走了回去。銀時面無表情的將落到地上的毛巾拿起來擦了擦頭,忍不住嘆氣。

  這個老師,還是搞不懂他是怎麼回事呢。

  熟練的將所有的東西處理好,銀時開始洗米、切菜。

  土方老師的熱心已經到了讓人難以理解的程度。邊在煮鍋中炒菜,銀時邊回想。之前頭受傷的事後照顧已經是很誇張了,幸好事後是沒事,否則銀時已經有了土方老師會衝動的「照顧他一輩子」的心理準備。這售後服務也太過頭了讓人吃不消吧?雖然之後沒什麼事,兩人也很有默契的沒再提起當天Motel裡發生的事(頂多問一下頭會不會痛),但這次颱風──?

  一聽學生沒有回家就強行帶到家裡來是怎樣?照理說是把自己趕回孤兒院吧?雖然後者也會讓銀時感到火大,但前者倒讓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已經不能說是關心的程度了……

  雖然一時之間還會懷疑土方是不是別有意圖,但土方耿直的視線散發出的善良光輝讓銀時無法直視。對,他是真心擔心我才把我帶到這來,但這樣反而很有問題吧!

  何況還是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颱風問題,滿腦子只想著銀時住在宿舍好危險。

  銀時開始思索這個老師沒把他帶回來的話,自己一人在這大屋子裡能不能平安的渡過這一晚。剛剛打開冰箱一看居然沒什麼可以說是食物的東西,美奶滋倒是一大堆。那剛剛在超市幹嘛又買一堆美奶滋?這個老師到底有多喜歡美奶滋啊?這已經不是用異常或是噁心可以解釋的程度了。要是自己不賭氣的在老師的菜籃裡丟下食物,土方真的整晚只吃美奶滋嗎?

  一想簡直要昏倒。銀時只能默默的進行他的烹飪。

  「很香嘛。」

  煮到一半土方的聲音傳來,看來他是洗完澡了吧?

  銀時回頭一看,還是一樣穿著質感高級睡衣的土方,帶著淺淺的笑容坐在餐桌前。

  「讓伊月的大主廚為我作菜實在擔不起呢。是你丟在我菜籃裡的那些蔬菜跟肉吧?打算作什麼高級料理?」

  「沒什麼,家庭料理而已。」因為很久沒有自己煮飯吃所以一時興起的念頭。銀時將火關掉,從廚櫃中翻出一只陶鍋。

  「家庭料理?」沒什麼自己作菜經驗的土方看著銀時將炒鍋內的東西倒入陶鍋中將蓋子蓋好,不禁想像銀時作的是什麼料理。

  買的菜有洋蔥、馬鈴薯、胡蘿蔔,土方短時間之內只想到咖哩這項料理。

  「要悶個五分鐘。請再等一下,我順便弄點小菜。」

  看著銀時熟練的將菜一一裝至小碟中,土方不禁懷念起過去的事。

  當年也是坐在餐桌等待晚餐,看著母親作菜的背影……這個家這個廚房,有多久沒有一個人站在裡面,有多久沒有傳出煮飯的香味了?不過四年的時間,卻覺得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好囉。」

  突然的聲音打斷土方的思絮。銀時將陶鍋放在桌子中央,轉身回去拿小菜:「去準備一下碗筷好嗎?老師。」

  還真夠像老媽的。土方苦笑,碗筷拿完順便添飯,然後在兩碗飯上都擠上美奶滋。

  「老師,這是什麼報復嗎?」銀時看著放到自己眼前,上頭美奶滋多到會晃動的飯,他簡直想轉身逃到外頭。

  「特別請你吃的,有什麼意見嗎?」瞇起眼的土方看起來面帶殺氣。怎麼樣?看不起美乃滋嗎?看不起美乃滋的人總有一天會為了美乃滋而哭泣!他可是好心請他吃這麼美味的料理欸,這是什麼態度?

  這是報復!絕對是報復!銀時在內心哀號。

  「老師,不用了,阿銀的主食想吃波奇棒……」

  「甜食不要吃太多,小心血糖過高。」白了銀時一眼,土方伸手將陶鍋蓋打開,愣了一下。

  馬鈴薯燉肉。

  難怪覺得那香味很熟悉。土方撈了一些鋪在飯上,嘗了一口。

  和過去二十年間所吃過的、媽媽所做的料理味道很像。自從意外發生之後已經四年沒有吃到過的料理,最簡單最常見的料理,至今他仍學不會的料理……馬鈴薯在口中化開的時候帶來懷念的感覺,醬汁的味道滑過舌頭,滾落喉嚨的時候,像是填補了這四年的空虛,又像是這四年的空白其實從未出現過一樣。

  很好吃。

  「老師,怎麼了?」打開波奇棒在吃的銀時困惑的望著面無表情的土方。「不合您的胃口?」

  「不。」按了按發酸的鼻樑,土方低下頭,輕輕眨了眨眼睛逼自己把眼淚吞回肚子裡去,才又抬起頭來對銀時露出有些敷衍的淺笑:「很好吃。」
  



十二

  一個人在浴室淋浴,銀時邊在頭上搓出泡沫,邊暗自碎碎念。

  吃完飯沒過多久,土方就準備了一套睡衣然後趕他去洗澡,嚴格的態度讓銀時有點沒辦法招架。說什麼不趕快洗很容易感冒,他身上的水早就已經風乾很久了。但是看著土方兇狠的神情,為了避免被丟在颱風中風吹雨打,銀時只能乖乖的進浴室洗澡。

  「如果有老媽的話大概是這種感覺吧。」不知該說是覺得煩還是感到不好意思,銀時只能繼續在身上搓出泡沫。

  在樓下看著電視的颱風報導,土方一邊擔心著各地的災情,一邊聽到窗外呼呼作響的聲音,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畢竟,是第一次。

  一個人面對颱風天……不,不是一個人。土方根本想不到會跟銀時一起過夜,雖然是自己強拉對方來過夜,作為老師還是有點過頭了。在超市的時候其實什麼都沒有想,只覺得既然是據說挾帶強大風雨的颱風,那麼就不應該放學生在並不是很堅固的學生宿舍中度過,冷靜下來之後,也覺得自己做得實在有點過頭,就算是關心,做到這份上也太超過了。對方看似很困擾的樣子,以學生的角度來說,或許根本不想和老師共處在同一個空間吧,只是因為自己是老師,所以就算不爽也只好忍耐吧?

  只是怎麼說也不能放著銀時在宿舍。銀魂高中的學生宿舍雖然不能說脆弱卻也是老舊的建築物,更何況在宣佈放颱風價之後宿舍裡就已經沒有學生,就算被討厭也無所謂,無論如何不能眼睜睜的放學生留在危險的環境裡。土方固執的想著,抱緊縮在沙發上的右腿。

  外頭風雨交加的聲音很大,和過去所經歷的任何一個颱風一樣,總是相當吵雜。

  然而意外的。家裡還有另一個人,卻讓人感覺十分安心。


  然後碰的一聲,屋子一下變得全黑。

  ……

  …………

  回神過來,土方只依稀記得剛剛好像有慘叫了一聲……不、不是吧,都已經這麼大了,居然還……沒被任何人聽到吧?外頭風雨交加,就算銀時在樓上,應該也不至於聽見自己的慘叫吧?土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依然因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而緊張得顫抖起來。

  冷靜下來,土方十四郎,這是停電,颱風天常常有這個狀況。光線呢?快來一點光線……渾蛋,手電筒放在哪裡啊!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縮在沙發上全身僵硬的土方徒勞無功地看著四周;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是大人,明明是成年男子,一下陷入黑暗之中還是會不禁全身顫抖,不、不過就是停電,為什麼那麼可怕!

  等等一定會被那個跩不拉機的學生坂田銀時嘲笑……咦,銀時。

  土方發著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擔心的情緒壓過了害怕。現在銀時一個人在洗澡,他的狀況肯定更加無助吧?作為教師、作為年長者,無論如何現在都不是可以自己縮著發抖的時候,土方摸著黑前進,試圖憑過去的記憶去找到二樓浴室的方向。中途不知道撞了幾次桌子跟門框,好不容易摸到了樓梯。

  「為、為什麼我非得這麼辛苦?」暗自抱怨,土方卻痛恨自己踏在樓梯上的步伐居然抖到無法站穩。土方十四郎,你這樣怎麼行!你是大人你為人師表,你不能放著學生自己在黑漆抹屋的浴室裡啊,更何況這是你家你有什麼好怕的!啊啊可是還是真的很恐怖啊,明明是住了二十幾年的地方,為什麼一停電就變得好像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想著,土方總算摸到了浴室門,用力的打開:「坂田同學,你沒事吧!」

  門後不是想像中的黑暗。

  微微的白光,全白而在矇矓中的人影在其中。

  回神過來,土方發現自己人縮在衣櫃裡頭。


  當一停電,正在沖泡泡的銀時當場呆住。

  底下傳來的悽厲慘叫更是讓銀時整個人軟倒在浴缸裡。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停電就算了,剛剛的慘叫是怎樣?是什麼,是那個嗎?那個嗎?不要讓人家在黑暗中亂想啦!冷靜下來,剛剛那個也許是風聲,風聲!銀時發著抖伸手摸了摸,找到他帶進浴室的東西。

  腳踏車附加的手電筒,由於小巧所以方便帶在身邊。過去經歷過的颱風,足以讓銀時知道不把手電筒帶在身邊隨時都有可能陷於無助的黑暗。

  啪的一聲打開,是矇矓的白光。

  雖然感覺有點恐怖,但好歹還算可以洗澡。阿銀將手電筒放在旁邊,盡可能的將身上的泡沫沖洗乾淨。

  我不要在黑黑的地方洗澡啦────

  砰的一聲,浴室門被打開。

  銀時幾乎暈眩。

  茫然之中聽到有人在叫他,但接下來又聽到乒乒乓乓的聲音。

  「怎、怎麼回事?」銀時顫抖的縮在浴室角落。那聲音怎麼聽起來像是有人連滾帶爬的逃跑?急急的將身體沖乾淨,銀時草草在身上包了浴巾,顫抖的持著手電筒往外照。

  結果照到縮在衣櫃裡,露出屁股的土方。

  「……土方老師?」

  「這聲音……」聽到銀時的呼喚,土方爬了出來:「坂田同學?」

  「老師,你在幹嘛啊?」銀時故作冷靜的說著,雖然如此聲音還是帶點因為忍笑而有的顫抖。

  「這……想找一下眼鏡在哪裡。」土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盡量裝得沒事一般。他望了銀時手中的手電筒,意識過來。

  剛剛的白光就是那個吧?原來如此。

  「坂田同學有準備手電筒啊?」輕咳一聲,土方決定裝作沒看到銀時忍笑的表情。

  「是啊,難道老師沒準備嗎?」銀時挑起了眉毛,縱然自己怕得快死,還是忍不住要嘲笑一下;不是吧不是吧?土方老師,被稱為鬼之教師的土方老師居然害怕嗎?好痛啊媽媽!快來沙龍巴斯給我貼上啊!

  「那是因為……!」土方吼了出聲,然後一愣,低下頭,臉紅。

  先不說怎麼不先找手電筒。

  因為那時滿腦子只是擔心他而不顧一切的衝上來,這個理由,要怎麼講出口?說是教師的關心太過頭,說是朋友的關心……他們之間算是朋友嗎?如果沒有什麼關係的話,這種關心又太過頭,怎麼說都不對。

  「老師?」

  「總而言之!」土方用著無法控制的音量,臉紅的轉開頭不看著銀時:「先把衣服穿好,我來想想怎麼處理。」

  「老師……」這種時候別擔心有沒有穿衣服的事了吧?銀時感到有點頭痛,走到土方身邊,將自己的手電筒按在對方手心:「來。」

  「啊?」土方一愣。

  半黑半亮之中,看到銀時皺著眉頭,「讓老師摸黑下去才危險呢,給我拿著這個。」

  「……你想幹嘛?」裸露濕潤的肌膚在微亮的光線中顯得很不妙。土方視線飄忽,語氣卻很正經:「沒手電筒怎麼穿衣服?」

  「老師不是要處理事情嗎?有手電筒才能辦事吧?先下去點好蠟燭,然後拿手電筒上來就可以了,我已經裝好電池了。」裹在浴巾裡,銀時靠著牆坐下:「我在這等你回來。」

  等一下,你這個姿勢不太對吧?用餘光瞄到銀時的坐姿,土方還是心裡像是有個千人樂隊在打鼓似的,咚咚咚咚敲得好響;不妙,怎麼能讓銀時一直保持這樣,這樣太……太……太容易著涼了!對!是因為擔心銀時著涼的關係!

  想了想,土方牙咬緊,高舉手電筒:「你現在給我穿好衣服。」

  「啊?」

  「現在,我等你!」

  這老師怎麼回事,感覺好可怕啊!現在是怎樣?要在老師面前換衣服?銀時蹙起了眉頭,只看到土方老師幾乎背對自己,就算是在黑暗中,還是看得到他的耳朵有些微紅:「我不會偷看的,你就換吧。」

  不是那個意思,是感覺問題……銀時快速的將土方拿給他的睡衣穿上。搞不懂這個老師在想什麼,不要老是做這種讓兩個人都不好意思的事啦!

  「穿好了。」

  「好。」土方看了銀時一眼,雖然在黑暗中看得不是很真切,不過深藍色的睡衣包著銀時略微白皙的肌膚,襯著銀白色的頭髮和紅色眼睛,整個人更是白得像糖磁,還有些莫名奇妙的表情不讓人反感,只覺得是一尊好可愛的娃娃。

  ……睡衣看起來很剛好的樣子真是太好了,其他的雜念都是虛妄,南無南無。

  「幹、幹嘛盯著我看。」那個眼神好奇怪,媽媽啊,有男人用很認真的眼神望著我,那個人是我的班級導師啊!阿銀警戒的倒退一步,彆扭的轉過頭:「不是要去準備嗎?老師趕快下去啊。」

  「嗯?」土方一愣,疑惑的看著銀時:「那你……」

  「我在這等你拿手電筒回來。」依舊彆扭的表情,銀時又縮起身,坐在地上。這個老師光看到自己在白光中就嚇得躲起來,看來是比自己膽小好幾倍,手電筒還是交給他比較好,省得等一下還得去衣櫃找人。

  「……」土方閉上眼,內心只感到無奈。那麼討厭跟我共處一室嗎?寧可一個人縮在角落也不跟自己前行。嘆了口氣,土方轉身:「你等等,我馬上回來。」

  「喔。」

  一個人在黑暗中沒有問題吧?土方悶悶的想著,才走出房間,就聽到後頭的銀時倒吸一口氣。

  土方馬上轉身走回,一把將銀時拉起。

  「幹、幹什麼!」銀時驚慌的想掙脫,卻看到白光中土方的眼神帶有責備,口氣也顯得嚴肅起來:「明明害怕就不要勉強自己,你跟我一起走!」

  「害怕的分明是你吧,是個大人還需要有人陪著下樓嗎?」手腕被拉而被帶出門外的銀時嘴上依舊逞強。雖然被當作孩子看很不開心,但是銀時更不爽的是,感覺有人拉著自己而附近有光,讓自己的顫抖漸漸平復下來。

  「我是擔心你一個人在黑暗中。明明也還是個孩子,身邊有大人在就不能依賴大人一點嗎?」拉著銀時下樓的土方氣惱的說著。這孩子是怎麼回事?明明身體縮著那樣,光一照過去就看到他渾身發抖很無助的樣子。就算是怕黑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幹嘛還顧作堅強?

  「要、要不是因為你……」喂喂喂不妙喔土方老師,你拉著我的手在顫抖啊。剛剛沒有給你手電筒你大概一步也走不了吧?何況還需要有人陪。銀時想著,就給這個大人一點面子吧,不陪著他的話他哪裡也不能去啊!

  「因為我什麼?」土方不滿的回頭,這孩子是在不坦率什麼?

  外頭又一聲巨響。

  兩人意識過來,已經雙雙抱緊,縮在樓梯間。

  至於手電筒已經滾到一樓去。

  「──你這笨蛋老師!手電筒!手電筒啦!」

  「還、還不都是因為你先抓緊我的手,手電筒才會掉下來的!」

  「不是你先鬆手才掉的嗎?現在該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得先下去撿啊。」反正本來就得先下樓,土方強讓自己鎮定下來。現在兩個人都在樓梯上,黑暗之中不小心走就會發生危險,何況銀時還很害怕的縮在自己懷裡,不好好照顧他不行。

  想了想,土方說了:「我們一起慢慢走下去吧,要小心點喔,你拉緊我的手。」

  「是你要小心點吧,不要把腳踏空了。」握緊土方的手,銀時也恢復冷靜。真拿這老師沒辦法,
剛剛不過就是一聲巨響就嚇得躲在自己懷裡,手還拉得那麼緊,好啦好啦阿銀好好陪你走下去。

  「那,一起走喔。」

  「那、一起踏出腳步。」

  「好,那就、答、答數吧。」

  「嗯,一──」

  「二──」

  「三──」


  轟隆──

  「你、你幹嘛停下腳步!」

  「是你先拉住我吧!好好走!」

  「明明是你回頭抱住我,要往下走就看著前面啦」

  「好啦不多說了,繼續,一──」

  碰咚──


  將小型蠟燭點燃,放滿各處。

  電來之前總算四週有了光亮,兩個人疲憊的回到二樓,雙雙癱在床上。剛剛光下個樓梯就花了快一小時,這下兩人不僅是把手電筒牢牢帶在身邊,連移動都顯得沒有精力。

  何況外頭的風雨聲還是很嚇人。一個作響,兩人唯一有精力做的事就是吵架。

  「別、別抓緊我的手啦!」

  「我是擔心你害怕,你看你手不是握的很緊嗎!」

  土方嘆了口氣。這孩子,就不能大方的說他害怕,需要有人陪嗎?

  讓他睡在床上,可是看到他只要一個聲響就捲在棉被裡,讓人看的很心疼,才想說爬到床上陪他。看,他這孩子手握得可緊呢,顫抖也是可以感覺的到的。

  另一邊的阿銀也嘆了口氣。明明是大人,不會睡覺是需要有人陪的吧?

  一個聲響就嚇到爬上床抱住自己,說話的聲音都抖了,手還緊緊抓著自己。非得要人陪可真是沒辦法,阿銀就忍耐一點手借你握一握吧。

  外頭又轟了一聲。意識過來,兩個人一起縮在棉被裡,緊緊抱在一起。

  「……坂田同學你沒事吧?瞧你在發抖呢。」

  「老師你才是沒事吧?緊緊的抱著,不抱住什麼就怕了嗎?」

  「怕的人是你吧。放心,我就在這,你絕對不是一個人的。」

  「老師才是吧,真虧你以前可以一個人睡,我看你嚇死了吧?」

  「說、說什麼傻話。」土方一臉正經,聲音卻顯得很抖,「你還不是都一個人睡?害怕的話要怎麼辦?」

  「害怕的話……」原本反射性的想反駁,但銀時說到一半,停頓下來。

  過去的自己的確只有一個人。

  討厭讓別人知道自己軟弱,也討厭依靠別人,所以在颱風夜的時候,總是一個人縮在棉被之中,一個人顫抖,一個人忍耐。給別人知道就不妙了,所以,連流淚都要馬上擦去。

  想著,突然,土方拍了拍銀時的頭。

  「不要老是勉強自己。」黑暗中,土方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眼前有人可以依靠,不是好事嗎?」

  銀時開口,想講些什麼,卻又閉上嘴。

  明明是在黑暗之中,他卻感到相當安心。

  無聲的說了「謝謝」,銀時慢慢的閉上雙眼。


  醒來,身邊還是一樣,沒有人。

  原本土方只是想著「又是早上了呢」,但突然想起昨晚將學生帶回來過夜,一下驚醒過來。坂田銀時呢?他先醒了嗎?土方想想走下樓,喊了幾聲。

  屋內像以前一樣沒有人回應。土方納悶著,卻發現餐桌上有東西。

  陶鍋及小菜,是新煮好的,內容是雜菜粥。碗筷整齊的擺在旁邊,同時還有一張紙條。

  「我先回去了。謝謝你留我一晚。」

  這孩子……土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感動還是感嘆。怎麼說,這也不像孩子的舉動。既然才十六歲,就多表現得像個死小孩青少年啊……。

  想著,土方添了一碗粥。


十三


  高杉晉助。

  這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一邊做著生魚片雕花,銀時一邊想著。

  相處這麼多年,依舊沒有摸透。

  就連剛剛晚餐時與自己的對談也是難以理解。

  「你喜歡土方吧,銀時。」那時候是六點半,高衫翹著二郎腿坐在櫃檯前,從嘴角徐徐噴出淡紫色煙霧,手裡的煙也冒著相同的淡紫色霧氣,深紅近黑的和服上畫著血色木槿花,拿著筷子的右手撐在臉頰邊,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

  而高杉說這句話的時候,銀時剛好正在用菜刀切蘿蔔,聞言手一打滑切到了砧板上劃出一道痕跡讓自己嚇了一跳,收起菜刀的同時銀時不禁慶幸還好沒切到手。

  「這位客人,請您別在我動刀的時候開玩笑。」皺了皺眉,銀時多切了幾刀把蘿蔔處理好,擦過手換了把刀,打開冷藏櫃拿出鮪魚開始處理生魚片:「你應該知道巨乳熟女才是阿銀的菜。」

  「嘿……」高衫輕輕笑了一聲,原本就往上翹的嘴角此時勾起上弦月一樣的弧度,帶著讓人摸不透的笑容,紅豔豔的嘴唇輕輕開合,連說話都像在唱歌:「不過,那傢伙應該是喜歡上你了吧。」

  雖然這首歌的歌詞很驚悚。

  銀時頓了一頓,狐疑的看著高杉。

  「你沒注意到嗎?那傢伙最近對你也太好了吧?」那個只有學生証才能證明他今年高二的高衫晉助用風流的姿勢斜倚著櫃檯,沒抽完就掐熄的菸被他放在一旁,而他的右手重新拿起了筷子,在空中虛夾著,像是在提點某些東西,又像只是很無聊在玩筷子。

  是沒錯。銀時悶悶的想著,土方老師這陣子對自己的種種「關心」,以一個教師對學生來說實在是太超過了,超過得讓人有點不安。

  「……那是因為他是熱血笨蛋吧。」放下刀子,銀時淡淡回應;不是沒有想過其他種可能,但是,只想用這個來解釋。土方的態度看起來正經、直率,若只是因為他太單純只想著教學便罷,如果真的是戀愛,那麼就會是絕對認真、純粹的心情。

  若是那樣的話,該怎麼辦呢?

  「啊啊是呢,我看是戀愛笨蛋吧?」拿起酒杯輕輕啜了一口,似乎對伊月新進的高檔清酒感到滿意,放下杯子後高杉露出了一個帶著調侃卻同時冶豔得像火似的微笑:「你要小心啊,他想上你呢。最好先下手為強,免得以後就沒辦法翻身了。」

  明明在說那麼下流的話,為什麼偏偏用著能登上雜誌的風雅態度?這裡是居酒屋兼餐館不是吉原,這位太夫你走錯路了拜託你趕快回歌舞伎町去吧那裡才是夜之帝王的天下──

  「這位客人您在說什麼啊,我再怎樣也不可能會被他硬上吧,他根本那方面還是幼稚園啊。」只有這點銀時是肯定有自信的。銀時回想起過去土方敏感而清純的反應,老是紅著臉不看著自己,談起曖昧的事又顧左右而言他。那傢伙肯定是處男吧……精神上八成也是。

  「總而言之。」重新拿起新的煙點燃,高杉深深的吸了一口,起身,對銀時一笑的同時也把淡紫色的煙霧噴到他臉上,看銀時皺起眉頭的樣子,似乎覺得很愉快的笑了起來:「兄弟的女人我是不會亂碰的。你要的話就盡管去吧,我會祝福你。」

  「喂高衫,」渾蛋沒事對廚師噴什麼煙,你這個髒鬼,這有多不衛生你知不知道……銀時忍住想咳嗽的反射性動作,對好朋友哼了一聲表達他的不滿:「容我吐嘈一句,土方不是女人吧?」

  「我沒說是土方啊?銀時。」哼哼一笑,轉身的時候用右眼的餘光瞧見銀時臉一下得刷紅,高杉很愉快的往門口走去,拉開門的時候他回過了頭,聲音還帶著笑:「你就好自為之吧。」

  看著高杉消失在門外,銀時忍著想揍人或破口大罵的心情,用力的將山藥磨成泥。剛剛那是引導對話吧?想讓自己說出「喜歡土方」的說法。但再怎麼說也太過頭了吧?怎樣也不會輕易以男性作為對象。

  但是「土方喜歡自己」這件事銀時並不是沒懷疑過。畢竟之前幾次經驗銀時可都是當事人、親身體驗啊。

  為什麼高杉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銀時不清楚高杉的動機。

  也許是在提醒土方對自己的想法,也許只是想糗糗自己,也許是希望自己因此在意起土方,進而達到牽制土方的功用。

  高杉的想法是連自己或桂都無法理解的,大家只知道這個少年很厲害。

  國中的時候,老師都相當蠻橫且欺善怕惡;與不良少年交好甚至結伙,然後盡找偶爾犯點小錯的學生麻煩。那時是冬天,生教組長抓住了一個沒依校規多套了外衣的女孩破口大罵,記得那個女孩叫來島吧?兇惡的態度實在過份,手持竹刀高舉,直直的朝女孩揮下。

  聽說那老師常用脅迫的方式讓女孩子害怕,進而得到好處,這些流言先不談。

  那老師也許當時只是想嚇嚇那個女孩,朝她的身旁揮下去,但在那時候卻發生了那件事。

  高杉衝進兩人之間,直接幫那個女孩擋下一刀。

  老師當場呆住。

  那一刀正中高杉的左眼,後來進醫院檢查,證明左眼因為那個衝擊而有了無法恢復的受損,視力永久損壞。


  原本因為高杉的身份,學校的老師們都不敢惹他,但也只是忽視他的存在。

  這件事之後,那名老師被取消教師資格,連帶老師的狐群狗黨,同樣胡作非為的老師、與他結伙的不良少年,沒有一個人敢惹上高杉晉助。而這項義舉,讓全校的學生都為之欽佩,被他救的那名女孩更是死心踏地的跟隨他。

  高杉晉助,用左眼換來全校的忠誠;那年他十三歲。

  當然銀時並不清楚高杉的想法,搞不好他只是不小心經過被打到。

  不論如何,高杉晉助是個相處越久越覺得難以猜測的人,而且不可否認,高杉他十分狡猾也十分敏銳,他總是能在最恰當的時機襲擊別人的弱點。

  高杉在想什麼銀時不清楚。但是如果高杉特意跟他講這些,應該有一定的準確度。

  ……也就是說,土方老師對自己真的……

  越想越心煩。本來突然得去想過去沒思考的事就是件麻煩的事,何況這件事真的有點大條。

  土方老師、土方老師,你熱血就熱血、熱誠就熱誠、熱心就熱心,為什麼非得搞過頭,喜歡上學生不可。

  而且那個學生是男的。

  而且那個人就是我。

  臉一紅,銀時將做成花形的生魚片拼盤交給侍應,不禁嘆氣。

  與其說是困擾,不如說不知道該怎麼辦……一般來說,被同性喜歡上很討厭,他既不是高杉那種生冷不忌的可怕男人,又不是桂那種沒神經分不清楚這種事的笨蛋。但是土方老師是個好人,為人誠懇又溫柔體貼,可以的話銀時不想去傷害這位教師,雖然拒絕別人的心情多少都會造成傷害,雖然他對被喜歡這件事並不感到反感。

  「……他不告白的話就沒事吧。」

  總之裝死裝到底。銀時又輕輕嘆氣。說真的,他不討厭土方老師。

  可是,也沒有喜歡到可以和他交往的地步。





十四

  「老師……」

  淺淺喘息,眼前的學生襯衫半解,眼神迷茫的望著自己。

  「老師……抱我……」說著,少年伸出了手,被慾望染成淺紅色的雙頰泛著禁忌的香味,柔嘴唇和濕潤的雙眼緩緩靠近,而他閉上了眼……

  「啊啊啊啊啊!」抓著棉被從夢中驚醒,土方渾身都是冷汗。

  床頭的時鐘顯示著現在時刻凌晨三點四十八分,還很暗的窗外沒有聲音,而土方直挺挺的抓著被子躺在床上,震驚得連翻身都忘記了。

  這、這是什麼,我作了什麼夢來著?!雖然說身為男人偶爾做做春夢也是很正常的,但是當對象居然是自己的學生而且還是個男人的時候,就不是哈哈笑著說「唉呀男人嘛」就可以打混過去的嚴重事情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為什麼會對著自己的學生發情?土方躺在床上,腦子裡開始高速運轉。不管怎麼說都要先冷靜下來,春夢也不是第一次做,但是夢裡的對象居然是自己的學生,這點一定有問題,雖然坂田同學是真的很可愛,柔軟的銀白色頭髮和白皙的肌膚很迷人,穿上深藍色睡衣的樣子可愛得讓人想倒退三步,但是不管怎麼說,自己這樣都太超過了!

  不倫、同性,不管是哪一點都很驚世駭俗,不管哪一點都是道德情理上所不能允許的事,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上來說,這種想法都是稍微出現一點也不可以的,別說做這種夢了,根本就是連稍微有一點點的想法都不可以!做這種夢你怎麼對得起人家!學生之所以願意忍耐著和他不喜歡的人交談甚至被你抓到屋子裡過夜是因為你是老師,沒有其他任何原因,而你仗著自己是老師的身分就擅自對人家懷有亂七八糟的想像,土方十四郎你這樣怎麼行!

  最糟糕的是居然因為那個夢而有了生理反應,男人的身體真可悲……可是,夢裡的他好可愛,白色肌膚果然很適合淡淡微紅,就算是想像,也覺得真是可愛得……不對!等一下!不是說不能對人家妄想了嗎!才剛說嘴就打了嘴,就算只是想想也不可以!對自己的學生抱有妄想,這樣怎麼當老師啊!姑且不論……能不論什麼啊?不管是不倫還是同性戀還是年齡差還是這種色情的妄想,全都不是哈哈一笑就能帶過的啊……

  一陣冷顫,土方坐起身爬下床,縱然明知道家裡只有自己一個,還是很尷尬的偷偷摸摸的走進了浴室扭開燈,不管現在還是凌晨也不管冷水沖在身上讓他狠狠打了一個冷顫有感冒的危機,任由水流在自己身上滑落,土方把頭貼在牆上,狠狠的咬著牙自我反省。

  得避開他。

  做了這種想像的自己無論如何沒有顏面再面對這個學生,縱然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要自己裝做沒有這回事是絕對辦不到的,為今之計只能盡量避開銀時,能怎麼躲就怎麼躲,雖然自己身為導師要真的做到避不見面很難,但是至少能夠把接觸減到最低吧。無論如何都得避開,不能再放任自己這樣下去了,再這麼下去的話,不管是作為教師的資格,還是做為一個長輩的資格,都會被自己怠惰的態度消耗殆盡的。

  凌晨四點整,在浴室裡被冷水沖得打起噴嚏的土方十四郎,握著拳頭做下了決定。






  雖然說自己打算裝死,不過沒有想到對方居然開始躲避自己。

  銀時托著下巴看著講台上的那個人,學生的時間過得其實很快也很慢,轉眼就到了期末考試的時間。其實嚴格說來二年Z班的師生關係還算是融洽,扣除掉自己和導師之間其實不應該有的曖昧之外,他們班的氣氛其實很好。雖然桂秉持著「愛他就是要欺負他」的精神把惡作劇不斷升級,總是惹得土方在課堂上跳腳,不過嚴格說來那還算是善意的惡作劇……大概啦,不然寶特瓶裡裝的就不會是水而是油漆了吧。

  對於平常就有在準備的人來說,期末考其實並不會很困難,早早把考卷寫完的銀時看著講台上的土方,後者故作鎮定的盯著手上的書本,死也不願意抬頭看他一眼。

  從一兩個禮拜以前開始就是這副德性,不管是上課還是在校園中遇到,土方總是躲著銀時,如果是技巧很好的躲避或許還不會讓人這麼煩躁,問題是不只是相遇,連視線也閃避著的土方迴避技巧實在很爛,爛得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根本就在躲避銀時的目光,就連現在也是,即使在考試的時候,也不願意好歹抬頭看他一眼……監考的老師ㄧ直看自己手上的書這樣對嗎?不起來查看學生有沒有作弊這樣可以嗎?啊?

  ……這傢伙,怎麼回事?他在避開我嗎?連視線也是?搞的好像我跟他有了什麼心虛的事還是我對他做了什麼似的。高杉那件事也沒讓他這樣啊!不知道在搞什麼,什麼尷尬的事還不都是你帶頭做的,現在卻好像我逼他做什麼似的。土方老師啊,阿銀還真是搞不懂你的想法。

  喜歡上我的不是你嗎,為什麼搞的像是我做了壞事?

  考試時間結束的鈴聲響起,收考卷時教室也亂烘烘的鬧成一片,銀時看到土方在整理考卷的時候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還有環視教室眼神和自己對上時馬上狼狽而匆促的轉開的樣子,活像是他們之間有什麼心虛事一樣。

  可是明明什麼都沒有。

  這麼明顯的異狀根本藏不住,別說是原本就有發現的高杉,連遲鈍的桂都發現事情不對勁。

  「我說銀時,你該不會趁我們沒發現的時候,上了土方吧?」考完試後大家還在喧嘩著要去哪裡放鬆,高杉就繞到銀時身旁,用幾近耳語的聲音,湊在他耳旁說著。

  「別開玩笑了好不好,」銀時愣了一下,有些猶豫的環視四周,才也湊到高杉耳旁,壓低了聲音:「別開玩笑了,我什麼都沒做。」

  「你什麼都沒做,那傢伙幹麻躲你躲成這個樣子?」高杉笑了一笑,用男子漢敢作敢當的口氣調侃著:「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會幫你開個慶祝童貞喪失的派對的。」

  「你這算什麼兄弟,我看你是在恐嚇我吧。」銀時無奈一笑,用拳頭輕敲高杉的額頭:「什麼童貞喪失派對,別講得我接下來會被強暴一樣啊你。」

  笑鬧間銀時看見土方的視線朝他飄過來,轉了一圈又立刻飄走,然後抱起考卷走出教室門口。

  像是受了傷似的,給人疼痛感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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