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死我了。」二月十四日的中午,便當四人組一如既往的坐在涼亭下吃午餐,沖田頭上臉上滿是青紫,花花綠綠一大片,看起來非常精采。

  「我說你們這種過節法遲早有一天會出人命。」今天的便當是保溫度一流的雲南過橋米線,土方小心翼翼的把麵條倒進過了一個早上依然燙手的湯裡,還不忘記嘴上消遣沖田。

  「總悟,你今天沒有買午餐?」近藤撕開麵包的包裝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土方看了一眼沒有拿東西的沖田,後者的確是連個手提袋都沒拿。

  「嗯……因為……」沖田有些心不在焉的探頭看了看涼亭外,然後猛的跳了起來。

  「喂金毛小子,接住了!」穿著體育服帶著厚重眼鏡的神樂站在涼亭外,笑吟吟的表情被眼鏡擋住大半,看起來反而有點不懷好意,手上拿著一個便當和另一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包裝盒子,看外表有點像巧克力;沖田跑出涼亭外,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貫注的戒備。

  只是一個眨眼間的動作。

  甚至沒人看得清神樂什麼時候出的手,體型纖細的少女速度驚人的改變了站定的位置,手上的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脫手而出,朝著沖田的後腦杓而去;促不及防的沖田似乎沒想到神樂這一手,礙著他們之間不成文的情人節規定又不能躲,只能把右手伸到腦袋後方,硬生生承受這一擊。

  便當盒撞在手骨上的聲音相當驚人,在撞擊的同時沖田回過身來用左手接住正在落下的便當盒和巧克力,從他有點扭曲的表情看來,雖然護住了後腦勺的要害,卻依然躲不過疼痛的衝擊。

  「速度還算可以嘛,你。」神樂笑了笑。

  「三月十四的時候就換你了。」沖田拿著便當盒和巧克力回嘴,雖然痛得嘴裡直抽氣,但是聲音卻還是維持著一貫的平穩。

  神樂笑了一聲就跑走了,和來的時候一樣快速,沒多久就不見人影;土方吃了一口過橋米線,雖然溫度稍微下降卻還是燙口得驚人的麵條讓他有點難受的皺了皺眉頭,想剛剛看到神樂轉身以前的那抹紅暈。沖田甩著發紅的右手走回來,雖然表情沒怎麼變,不過土方感覺得出來其實他很開心。

  「今年還是一樣熱情啊。」近藤拍了拍沖田的肩膀,善意的取笑;沖田和神樂自從高二開始交往到現在,每年的二月十四與三月十四,都要來上這麼一段「不管我丟什麼東西,你都不可以閃躲,必須接下來」的遊戲,不過看了這麼好幾年,土方發現他們最近丟的東西殺傷力是越來越小了,雖然說以神樂的怪力和沖田的神準來說,即使他們只是丟橡皮擦,殺傷力也都一貫很強大,但是總比以前動不動就是削尖的鉛筆或半個玻璃罐來得好吧……

  「沒關係,三月十四她就知道了……」沖田還在吸著涼氣,手上的紅腫看來一時半刻是不會消下去的,便當盒是鐵的,被這種便當盒打到,除了痛之外還有燙吧,真是殺傷力一等一的好東西。土方看沖田把便當盒打開,裡面放著的全都是熱騰騰的料理,就覺得更痛了。

  「可是你們已經都一起去挑婚紗了,她應該已經答應了吧?」山崎咬著麵包開口。哪一間婚紗公司不好挑居然挑到他打工的婚紗店來,在店裡看到神樂和沖田的時候他也很訝異啊,兩個大學生自己跑來挑婚紗,雙方都沒有家長陪同,又加上神樂和沖田都是娃娃臉,老闆還以為他們是存心來找碴的差點報警……

  「可是找不到她爸。」沖田掰開筷子夾起料理,恨恨的咬著便當菜:「說是什麼獎金獵人?連自己的女兒都找不到她是怎樣!」

  神樂的父親聽說是個國際上頗負盛名的獎金獵人,代號星海坊主,只要給錢,不管是人是貨物或動物都可以手到擒來,名聲當然有好有壞,最近聽說和國際刑警搭上了線,在南美的某個叢林裡追捕罪犯,連神樂的母親都不知道他在哪裡,就更別說神樂和沖田了。

  沖田之所以會急著想和神樂結婚,有一大半的原因也是因為神樂最崇拜的人就是她父親星海坊主,從認識的時候開始到現在,也不知道神樂說了多少次想要追隨父親腳步的說法,若神樂真的踏上和星海坊主相同的道路,一年有沒有辦法見上三次面都是問題,如果真的留不住她的人,至少要把這層關係給留住。

  「那找不到她爸怎麼辦?不結婚?」近藤問。

  「誰管他?三月十四反正我求婚定了!找不到她爸她也得嫁給我!」沖田難得認真了起來,連平常總是無神張大的雙眼都忽然變得銳利,有種勢在必得的感覺──想當年你小子考大學的時候都沒那麼認真,土方懶洋洋的想。

  「所以我說這是打劫不是求婚……」土方說著又吃了一口米線,說真的這玩意看起來半點煙都沒有卻燙得要命,回家他要跟銀八抗議,這種燙得要命的民族料理還是少做點。

  「土方你要知道,像你跟銀八那種溫吞吞的戀愛是很少見的,這年頭講究快狠準,看中下手買好離手是基本常識。」沖田哼了一聲,土方卻差點被這種理論嗆到;什麼慢吞吞,他跟銀八哪裡有慢吞吞,交往半年就同居的進度哪裡有慢吞吞?好吧如果算上銀八的暗戀那是很久,可是暗戀基本上不能算進戀愛的時間裡吧!

  「什麼慢吞吞的戀愛!你不要把談戀愛講得好像打架一樣!」像你跟神樂那種進度才是匪夷所思的快吧!自己太快就不要嫌別人慢啊!他好歹都已經跟銀八在一起了,近藤可是連手都還沒有牽過哩!

  「戀愛本來就是在打仗,活捉敵方大將是最基本的原則啊。」沖田拿著筷子直指土方,一臉神氣活現的樣子讓土方看了就有氣。

  「誰是敵方大將啊!」到底是他的戀愛觀有問題還是沖田的戀愛觀有偏差?

  「那當然是我家那個暴力女。」沖田從鼻孔哼氣,頭抬得高高的。

  「三葉姐沒對你這種態度提出意見過嗎!」這種這麼危險的話怎麼可以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有啊,姊姊說『結婚戒指果然還是白金的比較好吧』。」沖田慢條斯理的回答,土方被他氣得差點把吃到一半的過橋米線砸到那張很可愛的娃娃臉上。

  「誰問你這種意見啊!」難道三葉姊姊真的對這傢伙的暴力逼婚沒有意見嗎?都找不到女方家長這樣也可以結婚嗎!日本的法律有隨便到這種地步嗎!

  「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那我大哥呢!他都沒說話嗎?!」土方不死心。就算三葉姊姊真的是個有時候會有很驚人想法的女性好了,那他的大哥、入贅到沖田家的那個大哥應該好歹還算是個正常人吧?他難道不覺得這整件事情都荒謬得像在演搞笑劇嗎?

  「政雄哥嗎……」沖田意有所指的看了土方一眼,大眼睛裡似乎閃過幾許意義不明的情緒,像是嘲笑又像是要看好戲:「他說『希望我家十四郎也趕快找個可愛的女朋友帶回家來啊』……」

  「……呃。」土方一滯。

  「十四,老實跟政雄大哥說也沒有關係吧?」近藤拍了拍吃完的空袋子之後折好,喝起了牛奶:「反正賢三哥也是同性戀……」

  「……」土方低下眼睛默默的把便當盒收起來,聽到準備鈴響起的聲音,於是他站起身來,平靜的對其他人點點頭:「我先去上課了。」

  「啊好……」










  今天晚上土方沒有打工,社團例行訓練結束以後,他就提著滿滿一大袋巧克力回到了家。本來以為都已經是大學生了,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巧克力攻勢,沒想到自己還是太天真了啊;不管是人情巧克力還是想跟他交往的巧克力都來勢洶洶,不收也不是收了更麻煩,土方拿出鑰匙轉開了門,才踏進客廳就聞到巧克力的味道。

  「拜託饒了我吧……」把書包往沙發上隨便一丟,土方扁了扁嘴。

  在家裡也逃不開巧克力地獄嗎?什麼情人節,分明是巧克力商人的陰謀,當初那個死在絞刑架上叫做情人節(Valentine)的傢伙要是知道自己的忌日被這樣胡搞一定會哭的啊會哭的啊。

  「十四,你回來啦?」大概是聽見他開門,銀八穿著白色小碎花蕾絲圍裙從廚房裡跑出來,嘴邊還沾著巧克力的碎屑,一看就知道他在廚房裡吃巧克力。土方別過頭無奈的嘆息,他有時候真的很懷疑自己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會覺得銀八很不錯而心動呢?這傢伙明明就只是個三八的大叔啊!

  「不錯嘛十四,看來你今天收穫頗豐啊。」銀八笑嘻嘻走上前拿過土方手裡的紙袋,沉重的紙袋讓他稍微彎了一下腰:「還滿重的呢。」

  「是啊,你要就給你好了,反正我也不吃。」看到他拿這麼多巧克力回來居然完全沒有意見啊?到底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對他們之間的感情太有信心?土方把紙袋往銀八懷裡推,有點鬱悶的想,死也不承認其實他有偷偷期待銀八吃醋。

  「十四還沒吃巧克力?」銀八在紙袋裡翻翻找找,拿出了幾個看起來像是外面買的巧克力的盒子。

  「我不喜歡那麼甜的東西。」特別是情人節的時候的巧克力。

  「那可不行啊……」銀八牽起土方的手就往廚房走,土方掙了兩下掙不開,也就隨便他牽著自己的手往廚房去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會在廚房裡看到一個十二吋的巧克力蛋糕。

  「這什麼東西!」

  「嗯?巧克力核桃布丁蛋糕。」拿出別人送給土方的巧克力磨碎,然後把巧克力屑均勻灑在蛋糕上的銀八看起來心情很好,整個廚房充滿著甜膩的香氣,甜得土方幾乎要打噴嚏。

  「誰問你那個!我是說你幹麻做那麼大!」做這麼大兩個人哪裡吃得完!……呃不對,照銀八對甜點的胃口是沒問題的……

  「因為我也要吃啊。」果然銀八笑嘻嘻的這麼回答。

  想到自己書包裡那盒巧克力,再瞄了一眼別人送給自己的巧克力,最後把視線轉到銀八正在灑巧克力粉的巧克力蛋糕,土方心不在焉的胡亂應了幾聲;走到位子上坐好等蛋糕的時候,土方忽然想不知道這個蛋糕的巧克力是買的還是別人送的?他明明記得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沒怎麼看過銀八收巧克力,什麼時候他有那種魅力收到可以做出那麼大蛋糕的巧克力啦?

  「來,十四,情人節快樂。」好不容易把整個蛋糕都灑上了滿滿的巧克力粉,銀八拿起刀子切下一塊蛋糕送到土方面前,滿臉笑容看起來就像那些送巧克力給他的女孩子一樣,都是粉紅色的光波。

  「……」接過蛋糕拿著叉子在蛋糕上戳了幾個洞,土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出來:「你哪來這麼多巧克力做蛋糕?」

  「嗯?」忙得很快樂的銀八似乎全部心思都放在蛋糕上,沒有注意到土方有些怪異的臉色:「當然是去買的啊,情人節怎麼說就是好啊,就連平常不打折的巧克力行都打八折,我買了很多回來囤積──」

  「噢。」想這麼多的自己果然是笨蛋。土方又戳了戳蛋糕,插起一塊送進嘴裡,然後有些詫異的發現其實蛋糕並不太甜,布丁柔軟的口感和核桃硬而脆的口感被海棉底的蛋糕調和得很好,不會太膩的微甜非常順口,可惜沒有美乃滋。

  土方還在嚼著蛋糕,銀八卻忽然咦了一聲。

  「十四該不會以為這個蛋糕是用別人送給我的巧克力做的吧?」銀八端著有切跟沒切好像沒有差很多的蛋糕,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那雙紅色眼睛裡滿是笑意:「難道十四吃醋了嗎?唉呀這樣子老師我可是……哎喲!」

  「你少說幾句話會怎麼樣!」土方收回剛剛在桌子底下踹了銀八的腳,臉頰染上淡淡薄紅;早知道就不要問了,銀八這傢伙也不知道是怎麼樣,很多時候都可以看穿他的心思,這樣自己在他面前還有什麼隱私可言啊?土方想。

  「不會怎麼樣……」銀八若無其事的揉揉腳,然後對土方微微一笑:「十四,情人節快樂。」

  「……啊,嗯……情人節快樂……」有些不自在的低頭吃著蛋糕,土方從瀏海底下抬起眼睛偷偷看著銀八,卻被自己看到的畫面嚇了一大跳。

  「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情人節呢……」銀八托著下巴看著土方,滿臉幸福得有點過分的夢幻表情讓土方一瞬間有種在他背後看到滿版背景粉紅色玫瑰的錯覺。現在連少女漫畫都不會用那種背景了,銀八你到底是哪個年代跑出來的漫畫人物啊!拜託你穿越回去吧!

  土方吃完那片蛋糕之後就停了,本來也就知道土方對甜食沒興趣的銀八看他不吃了,就先幫他弄了點簡單的晚餐,而土方在一片美乃滋之海中跟銀八說下次不要吃過橋米線,後者笑吟吟的點頭說以後他會弄點不那麼燙的東西畢竟他親愛的小情人是隻怕燙的小貓,然後被土方又白了一眼。

  除了巧克力蛋糕之外這個夜晚似乎和其他的夜晚沒有什麼不同,土方把書包扔回房間裡還整理了上課筆記以後就去洗澡,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頭髮還在滴水,銀八半躺在客廳裡轉著電視看,掛在臉上的眼鏡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從鼻樑上滑落,電視上播著寵物當家,小小的八哥鳥在橫樑上撲騰著,不知道在表演什麼把戲。

  「洗好啦?」銀八看了土方一眼,勾起淡淡微笑:「過來過來。」

  土方繞到房間裡拿了吹風機走出來,坐到銀八身旁任由對方把他的頭髮擦乾之後開著吹風機幫他吹頭髮;曾經土方也覺得銀八這種寵溺太讓人難為情,但銀八卻堅持這樣照顧土方是一種幸福,於是土方也只好任他照顧東照顧西的什麼都做得好好的。

  吹風機的風熱熱的,吹在頭皮上有些發癢的感覺,土方盯著地毯,想自己丟在房間裡的那盒巧克力;比起在學校收到的那些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比起銀八特地做的巧克力蛋糕,那盒超市特價的草莓巧克力忽然變得那麼寒酸,連包裝都沒有,還在盒子邊上貼了「特價七折」的紙條。

  那樣的東西怎麼拿得出來?早知道就不要逞強,乖乖的去買店家包裝好的巧克力不就好了嗎?省得現在想送又覺得丟臉,可是不送的話又浪費,畢竟自己不吃草莓巧克力,銀八吃習慣的那個牌子又那麼甜……

  「吹好囉。」吹風機的聲音停了下來,銀八的手指輕輕纏繞土方有點長的黑髮,繾綣而溫柔,電視上傳來歡樂的笑聲,而土方兀自盯著地毯出神,連銀八關掉了電視都沒注意到。

  「十四,你在想什麼?」拍拍小情人的臉,銀八有些好笑的看土方猛然回神之後臉上浮起淡淡紅雲,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出神什麼,不過有些傻傻的樣子異於平常精明的模樣,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情。

  「……啊?啊、沒、沒什麼!我回房去了!」土方有些窘迫的拍掉銀八的手,匆促的站起身來往房間跑去。也許是走得太急了,所以他並沒有看到銀八被他拍開手之後有些落寞的神情。

  「好。」重新打開電視,銀八咬著草苺棒棒糖轉著頻道,看藝人在電視上說著笑著。

  其實也不是說沒有任何期待,銀八嘴角浮著淡淡苦笑出神;說沒有任何期待是騙人的,但是銀八從很早以前就知道,與其期待別人會做順著自己的願望做些什麼,不如自己先去做些什麼,那樣也比較不容易失望。即使沒有收到巧克力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不是嗎?都已經在一起了,如果還要計較這些東西,反而顯得他孩子氣了,而且反正自己也做了巧克力蛋糕送他了不是嗎?這樣就夠了,就夠了。

  時間在出神的時候總是過得特別快,當銀八發現電視上已經開始播放深夜動畫的時候,時鐘顯示出來的時間也已經十一點半了;想著明天還要去學校上課,還有兩個班級要做隨堂測驗,銀八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把電視關掉,卻發現土方打開了門走到客廳來。

  「十四?」銀八有些疑惑的看著土方走到他面前來停住,心裡突然猜到了什麼似的開始打起鼓來。是他猜想的那樣嗎?不、做人還是不要期待太多比較好,期待越高失望越大的道理他銀八很早以前就體會得很清楚明白,所以什麼都不要想才是對的、什麼都不要想不要推測不要猜……

  「那個、那個……」土方眼神左飄右移,最後下定了決心似的把一盒東西往銀八手上一塞,力道重得銀八覺得手掌心有點痛,而土方兀自看著已經關掉的電視:「我想說你巧克力吃完了所以就幫你買了!」

  手心上是一盒草莓巧克力。

  不是什麼特別的巧克力,沒有特別的包裝,也沒有特別的卡片,甚至在盒子的邊角上還貼著特價的貼紙。

  但是那是銀八平常吃的那個牌子。

  銀八有些怔愣的看著手心上的巧克力,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從心口湧了上來,那種溫暖得幾乎樣讓他掉淚的感覺是什麼呢?他幾乎可以想像土方在放學以後提著一大袋巧克力,臭著一張臉走進超市,在滿櫃巧克力前徘徊猶豫了半天以後才挑出這盒他平常愛吃的牌子去結帳的模樣。

  其實土方大可以從別人送他的巧克力中隨意挑出一盒來給他的,反正巧克力那麼多,隨便一盒都包得精緻漂亮。

  可是他沒有。

  那盒普普通通的巧克力拿在手上莫名燙手,平常看習慣的商標此時看起來卻特別得讓銀八幾乎要懷疑自己在作夢,雖然是微不足道的願望,但祈願成真的感覺卻讓銀八幸福得心口抽痛。

  與其說因為收到巧克力而感動,不如說銀八更感動於土方居然把他的喜好給記住了吧,發現自己被情人記在心上的感覺太過美好,銀八深深嘆息。

  土方不解的皺著眉頭看銀八發呆,然後似乎覺得這樣很難為情似的轉身就要走,卻在剛剛轉身的一個瞬間被一雙溫暖的手臂擁入懷裡,那個帶著甜味的懷抱很溫柔,還有點激動,土方聽見背後那個人胸腔裡急促的鼓動,怦怦怦怦,像失序的心情。

  「銀八……!」不過是一盒巧克力幹麻用那種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著巧克力啊!土方尷尬的輕輕掙扎,想起剛剛銀八臉上的表情,就不由得紅了臉;只不過是一盒巧克力而已,而且還是便宜的超市特價巧克力,又沒有包裝也不是親手做的,幹麻那麼感動!

  「十四,這樣真的可以嗎……」

  「哈?」可以什麼東西?

  「人的胃口是很容易變大的……我怕我以後把十四對我的好當成理所當然,那怎麼辦……」一開始沒有的話就不會期待,可是當得到了之後就會想要更多,那種貪得無饜的心情往往會讓人忘記最初的感動與愛情的源頭,那反而容易讓人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愛情。

  「你神經病喔?」土方莫名奇妙的回頭瞪了銀八一眼:「不是本來就理所當然嗎?」

  銀八一愣,然後把頭靠在土方肩膀上低低的笑了起來。

  土方真的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嗎?那麼坦率的說要對彼此好,那麼幸福真的可以嗎?他想要多要一點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即使貪心一點也無所謂嗎?即使貪心一點索求多一點,懷裡的愛情也不會因此而消逝嗎?他真的可以多做要求嗎?可以有所期盼嗎?

  「笑什麼啦……」土方有些生氣的扭動著身體掙扎,不知道銀八到底在笑什麼讓他覺得有些難為情,明明就沒說什麼好笑的東西啊?既然是情侶,對彼此好不是本來就理所當然嗎?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啦?

  「十四,十四……你怎麼會那麼……那麼讓我放不開手呢……」銀八笑著用力抱緊了那個躁動的少年,感受他身上沐浴乳的淡淡清香盈滿鼻間:「你要小心以後如果想變心,會有一個變態大叔對你死纏爛打……哎喲!」

  話沒說完就被土方一個拐子打得說不出話來,銀八揉著大概瘀青的肚子,對上土方憤怒的眼睛。

  「那種事情,一輩子都不會發生!」

  而銀八愣愣的看土方說完這句近乎結婚宣言的話之後轉身回他自己的房間去,還把門甩得很大力表達憤怒,卻無法克制自己打從心底湧上的憐惜與甜蜜,彷彿連剛剛被揍的肚子都是愛的宣示一樣,銀八捂著發燙的臉,像初戀的國中生一樣,傻傻的笑了起來。

  這真是一個最棒的情人節了。









  春天來得很快,二月情人節之後的一個月,三月之後粉紅色的櫻花就滿天飛舞,晃得人眼花;三月十四號過了一個禮拜之後,土方和銀八在街上閒晃,準備去超市買晚餐食材的時候,卻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十四郎?」那是個看起來和土方有七分相像,沉穩而溫和的男性;無框眼鏡讓他看起來頗有幾分書卷氣息,有些斑白的髮絲則似乎讓他看起來更顯成熟,和緩而有些滄桑的微笑讓他看起來更加平易近人,如果說土方是年輕的幼貓,眼前與另一名女子牽著手的男子,可說是圓融而成熟的成貓。

  「……大哥……?」土方瞪大了眼睛,隨即快樂的跑上前去,語氣又驚又喜,連音調都高了兩三度:「大哥!你怎麼會來東京?嫂嫂也一起來了!你們來怎麼不通知我?」

  銀八歪著頭,看土方高興得臉頰泛紅的模樣,開始思考眼前這一對他不認識的夫妻跟土方之間的關係。

  ──啊,是聽土方說過他的大哥,記得是叫做政雄吧,好像和他的喜助二哥是雙胞胎的樣子,不過三十五歲的年紀,也許是因為生活壓力吧,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一些,像四十多歲的模樣。

  那麼和政雄牽著手的女子,就是沖田的姊姊三葉了?銀八瞇起眼睛,回想沖田透露給他的訊息:沖田家和土方家世代交好,由於沖田家父母早逝,長女三葉為了扛起家裡生活而毅然決然休學繼承家裡的傢俱行,後來和自小就有好感的土方政雄結婚,在男方的堅持與男方家長的默許下,土方政雄其實是入贅進沖田家,為了幫忙沖田家而和心愛的妻子一起努力。

  ──還有啊,那個笨蛋,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暗戀過我大姐哦。──

  猛的想起那時候沖田帶著戲謔微笑說出這句話的畫面,銀八一個冷顫,轉頭看了一眼那個恬淡微笑的女子。

  穿著淡黃色針織上衣和淺綠色及膝裙的女子並不漂亮,頂多算得上是清秀,和堪稱美少年的弟弟一比,樸素得簡直讓人吃驚;然而也許是因為過早地承擔生活壓力而把美貌都給消磨了吧,銀八想著沖田用悲傷的語氣說父母過世的時候姐姐不過是個高中生,卻決定休學繼承傢俱行從頭學起的模樣,深深覺得或許對親人的愛是一種極為強大的力量,縱然有如他父母般把剛出生的他丟在孤兒院門口的親人,卻也有像沖田三葉這樣子的人呀。

  銀八站在一旁看土方露出比他實際年齡還要稚氣的笑臉和哥哥說著話,深深覺得果然他心愛的小情人是很眷戀家庭、備受家裡的親人疼愛的么子。自己從未有過家人,雖然松陽老師對他們這些孤兒都很好,但畢竟不是真正的親人,所以銀八認為自己應該沒辦法想像那樣的感受,但是看土方那麼快樂的樣子,擁有家人的感覺,應該很不錯吧?

  「才剛剛到沒多久呢,想說先去找總悟,」政雄親密的揉揉土方的腦袋,揉亂那頭柔順的黑髮:「沒想到就先看到了你,……唔,這位是?」

  「敝姓坂田,坂田銀八。」銀八笑了笑對政雄伸出手,兩人客套地握了手,對彼此露出淡淡微笑。

  「您就是坂田老師嗎?舍弟向我提過您,想不到看起來這麼年輕呢。」政雄說。

  「哪裡哪裡,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土方同學的家長,匆促之下實在失禮。」土方曾經跟他大哥提過自己?!銀八有些訝異的轉了轉眼睛,但隨即想到這裡說的應該是之前見過的土方喜助,而不是他心愛的土方十四郎。

  「不會不會,是我們失禮了。」

  而土方站在一旁,皺著眉頭看那個說著標準敬語,客氣而禮貌的男人;雖然不是不知道銀八也有這一面,可是每次看到這種和平常那個死樣子太大的反差的時候,他還是有一種想要朝銀八腦袋上狠狠打一拳的想法。

  「十四郎和老師一起出來逛街嗎?」三葉的聲音淡淡從旁邊傳來,土方轉過頭,有些驚訝的發現自己也許真的是離家太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要用俯視的角度,來看那個總是溫柔微笑的女子了。

  「唔,嗯……出來買東西……」他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視線。今天出門是因為銀八嚷著說晚餐想吃中華料理,所以出來要買材料,卻沒想到會在路上碰見了大哥和大嫂。

  「坂田老師似乎是個好老師呢,總悟也常常跟我提到他,你們都受到他很多照顧呀。」三葉溫溫的說。

  「唔,呃……」沖田那個傢伙都怎麼跟三葉姐說這個傢伙的啊?這傢伙平常根本就不是現在那個彬彬有禮的樣子啊!那個說著客氣話的人到底是誰啊其實他不認識啊啊啊!

  無言地在心中吶喊,但是土方沒臉講出來。

  「你大哥也真是的,聽到總悟要結婚,就興沖沖的說一定要親自來把伴郎禮服送給你,到了東京又說想先去看看總悟那裡準備得怎麼樣了;我說要他先打電話讓總悟到飯店找我們就好,他呀,偏偏堅持要自己過去找總悟。你看這一聊下去,又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三葉含笑看那兩個看起來聊得很投機的男人,但土方卻聽得出來銀八根本就全力以赴的在假正經,於是他決定忽略那個假正經到簡直讓他雞皮疙瘩全體投奔地面的白捲毛,免得自己看到後來會忍不住衝上去揍人。

  神樂在三月十四的時候接下了沖田丟過去的求婚戒指和結婚證書,嬌小的異國少女那時候盯著那張結婚證書看了一分鐘,在眾人緊張的偷窺之下把結婚證書扔回給沖田,並且憤怒地質問他既然要丟這種東西為什麼不知道順便丟隻筆?

  不管過程有多愚蠢爆笑,這婚總算是求成功了,神樂把結婚證書扔到沖田頭上時,那個總是一臉無所謂的傢伙臉上瞬間出現的慘白和憤怒倒是土方從來沒有看過的,幸好最後皆大歡喜地收場,否則土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沖田。

  說起婚禮,好像就決定在這一陣子的樣子?三月十四求婚,四月中就要結婚,最近沖田忙得幾乎不見人影,連帶神樂也從學校裡消失,京體大的校園裡一下子少了兩個熟悉的暴力情侶檔……啊,現在要改口叫暴力夫妻檔了,土方總覺得有些不大適應。

  啊。

  等一下。

  不對。

  土方睜大了眼睛。

  「大嫂,你說大哥是來送伴郎禮服給我的?」握著拳頭土方的聲音有些發顫,他戰戰兢兢開口,心裡卻有極度不祥的預感。

  「嗯,是呀。有什麼問題嗎?」三葉眨眨眼,有些疑惑。

  「總……總悟沒有跟你說嗎?」不要是這樣,拜託千萬不要是這樣。

  「說什麼?」三葉疑惑的回答徹底打碎土方最後一絲希望。那傢伙果然很記恨!他就是自己不想說才拜託總悟跟三葉說請三葉轉告政雄大哥的啊!渾蛋這一定是報復!

  「就是……就是……」土方吞了口口水,從沒覺得說話有這麼困難過:「就是,我不當他的伴郎這件事……」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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