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以後,又過了多久呢?

  遠山仰頭看著澄淨的天空,微微的笑了;這世界說小很小說大也很大,他們在距離柳月國首都遠遠的地方找到了棲身之處,小小的、接近國境的村子很和平,雖然柳月國和凡異國的人們交雜居住,可是因為這裡的國境不具備戰略價值,所以也幾乎沒有士兵。

  柳含笑帶著賣掉家產所得來的所有財產到了這裡以後,隱姓埋名的做起了小小的生意,現在他們改姓「風」,成了「風含笑」和「風遠山」。

  小小的雜貨舖貨色很齊全,柳含笑,不,現在該叫他風含笑了;風含笑除了賣東西、和村裡的婆婆媽媽閒聊之外,居然活用自己的興趣,開了個裁縫教室,敎村裡的婦女們縫製更漂亮的衣服。

  也不是沒有人嘲笑過風含笑,說裁縫是女人的玩意兒,一個大男人玩這像什麼話?

  「首都男人都得有一手好裁縫,否則娶不着老婆呢,這對不會裁縫也討得到老婆的您來說,想必無法想像吧?」風含笑當時,用著溫文秀雅的笑容,親切的口氣,酸對方是個鄉巴佬。

  然後?

  長得帥的人就是有特權,那男人聽說被村裡的女性悉落了好一陣子,回家還被風含笑後援會會員的老婆給刮了一頓。

  風遠山原本想幫著做點粗活,最後卻被風含笑半強迫的押在櫃檯後看店,美其名是當活招牌,卻是想炫耀遠山。

  「我討厭坐櫃檯。」夜晚打烊的時候,風遠山一邊算錢,一邊抱怨。

  自從他們離開了那個地方以後,風含笑就要他忘記自己是個人形這件事;一開始很難,但後來漸漸的也就習慣了,若不是每天洗澡的時候(「是人就要洗澡,你要假裝人類,當然要每天洗澡。」風含笑說。)都要看到大腿上的那隻黑蝴蝶,風遠山其實也常常忘記自己其實不是人。

  「為什麼?」整理架子的風含笑看著布料,漫不經心的回應:「我覺得很可愛啊。」

  「我討厭坐櫃檯跟我很可愛有什麼相關?」

  「啊因為每次有可愛的女孩子來買東西的時候遠山的臉就會紅紅的,很可愛啊!」

  「我明明就很緊張……」

  「所以很可愛啊。」風含笑自顧自的吃吃笑了起來。

  風遠山皺起眉頭,猛然想到村裡那個會拉喜歡女孩辮子的小男孩。

  他沉默了兩秒鐘。

  「含笑少爺,聽說欺負喜歡的人的舉動,好像是十歲娃兒才做的事……」

  「你聽誰說的?」風含笑的背影僵硬了一下,隨即滿臉笑容的轉過身來。

  「大家都這麼說。」風遠山老實的回答。

  「我告訴你,遠山,他們說的是錯的。」風含笑從架子上扯下一匹布朝著風遠山走過來,還不住在風遠山身上比過來看過去。

  托風含笑的福,風遠山離開了首都以後就再也沒買過衣服。

  「可是大家都這麼說……少爺,我不喜歡白色。」風遠山摸了摸那塊布料抗議。

  「就說他們是錯的。」風含笑從善如流的放下那塊布,笑咪咪的抱住風遠山:「我告訴你,欺負喜歡的人,是每個有喜歡的人都會做的事。」

  「是這樣子嗎?」風遠山問。

  「是啊。」

  「少爺,你這種笑法,算不算色迷迷?」

  「連這都學會了!真糟!」風含笑笑著拍了風遠山額頭一下,語氣溫柔:「你先休息去吧,我再整理一下。」

  「喔好。」風遠山瞇著眼睛,很開心的笑開來。


  

  看著風遠山離去的身影,風含笑有點感慨。

  那不只是單純想欺負遠山而已。

  他很明白,作為柳家當家,身旁如果沒有一個蝶人形有多麼危險;但是他更明白,如果讓遠山跟在他身旁,只會縮短遠山的使用年限而已。

  蛹人形是有使用年限的。

  當一個人形做出來後,如果一直沒有找到主人購買,在沒有被使用的狀態下,人形可以維持六十年的活動機能;然而一旦被買走開始使用,隨著使用方法的不同,人形的使用年限也會跟著縮短。

  就他所看過的資料,一個人形如果使用不當,使用年限甚至可能縮短到只有五年。

  那是個不被主人愛惜的蝶人形。

  在雜誌〈蝶與蛹〉上,風含笑看過有人形師實地檢查了那個壞掉的蛹以後,以客觀而沉痛的筆調寫出了那個主人的錯處。

  「就算人形被製造出來的目的是為主人檔下一切災厄,卻也不是無所不能的。」風含笑一邊收拾剛剛扔在桌上的雪白布匹,一邊回想那時看到的句子:「若為了防身以外的目的要求人形戰鬥,無異是對人形、對人形師的侮辱。」

  所以當他決定要把這個家結束時,他就決定千萬不能讓遠山戰鬥。畢竟風含笑自己還年輕,怎麼算再活上個四五十年也不是不可能,要是在他死之前風遠山就先壞掉了,那他情何以堪?

  「我一定是個變態……居然喜歡上人形……」風含笑走到櫃子前把布匹放好,忍不住苦笑。

  事實上他那時候根本是故意的,故意拿他做出來最得意、最喜歡、根本打算拿來給自己情人穿的衣服,說他就要能配得上這件衣服的人形,故意刁難那個戴著半邊眼鏡的人形商。

  然而那時候無月笑了一笑,說請他三個月後等著收件。

  三個月後,他忽然很慶幸當初這件衣服做得很中性,男的女的都可以穿。

  穿上那件衣服的遠山,適合得讓他幾乎要錯以為他是為了遠山而做那件衣服。

  事實上,風含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為了某個人(──不,對方不是人)而做衣服,而不是做了衣服後才開始找能穿的人。

  如果說他不相信一見鍾情,那麼,勉強要算他和遠山是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以;見慣了商場與政壇上的爾虞我詐,看慣了成熟穩重且深富心機的人形──等等等等,「深富心機的人形」?

  「遠山!」風含笑大喊一聲衝進了後屋,風遠山嚇了一跳,手上拿著的碗筷差點掉到地上。

  「什麼事,少爺?」剛剛把飯菜弄熱,正準備擺好碗筷以後招呼風含笑進來吃的風遠山有點驚魂未定的看著風含笑。

  「我問你,昨天梅安邦來和我聊天的時候,他那個活像痞子的人形對你說了什麼?」想來想去兇手也就這麼一個!否則時誰會無聊到對遠山嚼這種舌頭?

  「他說少爺欺負我的行為跟十歲小孩一樣。」風遠山老實的說。

  好你個焚酒,果然是你幹的好事!

  「還說少爺抱著我的時候腦袋都在想色色的事情。少爺,色色的事情是什麼?」

  「那不重要。」風含笑已經怒到連藉口都想不出來的地步,只能坐在椅子上,暗暗發誓下一次梅安邦來的時候,要叫他把那個凡異國人形師雪凡做的碎嘴人形給綁在椅子上,省得出去跟遠山說三道四。

  「少爺又不把話告訴我了……」風遠山委屈的嘟嚷。

  「你不要跟我說這也是焚酒那個死傢伙敎你的……」

  「少爺,你怎麼猜得那麼準?」

  ………下次他絕對不准焚酒跟遠山說上話………




  「安邦少爺,我的機體怪怪的哩。」遠在首都的焚酒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著對梅安邦說道:「零件會不會怪怪的?」

  「明天請曦凡先生帶你回去給雪凡師傅檢查檢查。」梅安邦看著公文,頭也沒抬的回答。

  一趟邊境之旅害他工作堆積得跟天花板一樣高,到底是誰堅持要把這些東西堆到他回來才處理的?

  「安邦少爺,我們什麼時候再去找遠山他們?」焚酒無聊的在地板上抖腳。

  「等我下次放假的時候。」

  「那還要好久。」焚酒抱怨。

  「不然你不要去。」人家都說寵物像主人,為什麼他家焚酒跟他一點都不像?

  焚酒眨眨眼睛沒說話。

  梅安邦回過頭去,發現焚酒趴在公文上看他。

  於是兩人相對而笑。

  「下次放假哦。」

  「下次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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