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四號‧風與水之國天氣晴

這裡的時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算,所以還是維持我在地球的算法。

今天早上我被昆弟叫醒,她說我如果要跟著他們一起走,一定要想辦法弄到一台走水。我順便就問了一下關於他們這裡的經濟狀況,才發現這裡的經濟形勢還滿──唔,原始的。主要是以物易物,昆弟跟我說,如果我想要拿到一台走水,要不是拿東西去換,就要幫那個做走水的人,他們叫「塔塔亞」的人作工來換走水。坦白說,如果我真的想來個民族誌實習之旅,我應該要快樂的去工作才對;可是我必須考慮昆弟跟振離到底方不方便,畢竟對我來說,他們就是我的嚮導,我在這個世界可是無依無靠,比民族誌開山祖師馬凌諾斯基當初去初步連島做田野的時候還要慘,他老人家至少還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要回家,我可是連能不能回家都不知道啊!

所以我就問了他們,說我應該怎麼做呢?

振離跟我建議,說我可以拿一些東西去跟塔塔亞換,而且還要我注意一些,因為塔塔亞在風與水之國的社會地位只比秀雅來得低一些。坦白說,秀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實在很沒有概念,聽起來像個人名,可是後來當我知道塔塔亞近乎是一個職業名稱(像是工匠、鐵匠一類的)之後,我就放棄揣想秀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

我本來拿出悠遊卡,不過振離說這種東西對他們而言沒有用,所以我只好又在背包裡翻翻找找,最後找到一個我大學時代參加交通安全講習送的鑰匙圈,昆弟看了以後說這個應該可以,決定帶我去碰碰運氣。我發現如果要做一個決定,通常是由振離來發想,最後讓昆弟做決定(包括我要拿什麼東西去給塔塔亞,也是振離先判斷,然後讓昆弟做決定),有點像是女王與騎士的概念──風與水之國或許是個女權的社會?

這個想法在看到塔塔亞(也是女性)以後更加鞏固。走水一次只能乘坐一個人,可是如果加上繩子的話,走水可以運送大量的東西,不過畢竟我是個人,人實在很難用繩子綁著運送;昆弟還因為要躲去找塔塔亞而傷透了腦筋,最後是我發揮了童軍課學到的繩結技巧,才算解決了這個問題。前往拜見塔塔亞的路上我自然又纏著昆弟問了一大堆問題,有些沒有得到回答,有些回答我聽不懂。

啊,我或許應該稍微紀錄一下吃的東西。昨天晚上我們吃水果,而我以為那是因為出門在外所以一切從簡的關係,所以今天就問昆弟說,他們除了水果以外,還吃些什麼東西?

「就吃這個。」昆弟說。

風與水之國的人只吃水果就可以過活嗎?他們不需要肉類的蛋白質?這樣會不會很容易生病?他們吃不吃水裡的生物呢?我一直想一直想,可是昆弟好像不是很喜歡回答問題,所以一路上我就隨便看風景,自己胡思亂想。

出乎意料的塔塔亞很喜歡我的那個鑰匙圈,所以決定給我一個走水。不過當我提出想看看走水的製造過程的時候卻被狠很的瞪了,還來不及道歉,就被振離一把拖出門外。

「你怎麼可以問這種東西!?」他怒斥我。而我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這個是不可以問的!很不禮貌的!」他像是罵不懂事的小孩一樣無奈的說:「如果你的外表看起來跟我們不一樣的話,或許別人還會寬容你,可是你這樣實在是太不禮貌了!」

「對不起…」我說,然後又忽然想到:「我應該怎麼表達我的、我的抱歉?」

最後振離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他會跟塔塔亞道歉,並且跟她說明我是外地來的,對這裡的規矩不是很懂。

我知道在這種時候發揮人類學家的精神是極端錯誤的一個行為,可是被這樣則被我居然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而且還忽然精神抖擻起來。

「那麼,為了以後不讓我做出丟臉的事情,可不可以多告訴我一點規矩?」用人類學家的話來說,這就是一個契機;畢竟不管去哪裡做田野,人類學家都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是一個整天晃來晃去、沒有生產力又老是問一些蠢笨問題的陌生人,要打進當地居民(膚色不同種族不同語言不同)的日常生活其實是很困難的,從奈吉爾‧巴利的《天真的人類學家》(一共出了兩本)之後,我們知道,一個人類學家如果想要收集到他所想要的資料,就要倚賴運氣──對,運氣,聽起來一點也不科學的東西。

不過話又說了回來,比起其他人類學佳作田野時的慘淡遭遇(語言不通的障礙啦、生活習慣不同的障礙啦、當地特有疾病的障礙啦等等),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都還算像在天堂一樣了。所以說,人類學家實地做田野的時候有三個很重要的人,他們會決定你的田野日子過得到底是生或死,那就是報導人、嚮導、以及重要官員。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的報導人兼嚮導都對我很好。

經過討論,昆弟決定在走水做好以前,她要好好的教導我在風與水之國生活的規矩,畢竟我是他們帶來的人,要是我給他們丟臉,那他們也不會太好過。

……日記寫到這裡,連我自己都覺得詫異;我應該要想家的、應該要無助而惶恐的,畢竟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情況,就是日本神話的那個蒲島太郎),可是我發現,把自己沉浸在這種氣氛中,就可以忘記我到底能不能回去的事情。

──以後要是真的可以回去,這本日記就算不能出成民族誌好歹也是本奇幻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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