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凜冬將至

那一年他從天上來，從此以後一步踏錯，再也回不去、天上人間。

時間的流逝對修真者或仙人來說是沒有意義的，特別是對他這個從修真者成為仙人、又從仙人修成羅天上仙、最後居然又回到修真界的人來說，常常他發個呆，時間就過去得好遠好遠。天上一日，人間百年；逆行通道被封閉徹底斷了他回到仙界的想望，他不是唯一一個覬覦天君之位的仙人，但他絕對是表現得最明顯的那一個。曾經那個一起通過逆行通道的好友對他說，要他不要這麼張揚想望，但他卻充耳不聞，直到逆行通道被陰錯陽差的（偶爾他會懷疑其實一切都是算計好的）封閉以後，他才發現把自己的慾望明顯表示的確是錯誤的行徑。

回不去仙界的日子，做什麼好？他第一個想法是找到那個封閉逆行通道的孤星；既然對方可以封閉逆行通道，應該也有辦法重新打開逆行通道吧？他想回去仙界，好不容易爬到羅天上仙的位子，他還想繼續奮鬥，怎麼可以這樣莫名其妙的救回不去呢？從開始修真他就是個勝負意識很強的人，開始修真的時候他拼命努力就想飛升，飛升以後他立刻決定自己要做天君，這麼好幾千年的努力如果只因為回不去仙界而報銷他怎麼甘心？

要找人，首先就要有足夠的人力；化身千萬的能耐他不會，只好到處遷移人口幫他找人。一開始是為了找到孤星那個傢伙，卻在某天猛然回首，才發現以他為中心，已經出現了一個封緣星系。修真者、凡人在一個一個星球上生活著，他們畏懼著他同時又崇拜著他，以他為依歸，近乎迷信的相信他可以帶給他們安康幸福。那一次的回頭讓他幾乎要忘記自己想成為天君的野望，被信任、被崇拜、被信仰的感覺讓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也曾經天真的以為仙人是無所不能的，看他們對他的敬畏他想起過去的自己，因為仙人的時間太過無限所以他早以忘記要回頭看過去，看著那些修真者他會忽然想到過去修真的自己，好像走錯了路，猛然遇見過去的自己。他對那些修真者有一股莫名的寵愛，不只是因為修真者是仙人界的基礎，也不只是因為那些飛升後的修真者可以成為他未來回天界的支持力量（事實上那些修真者多半不認識他呢，說支持，也太荒謬了些），更多的原因是那些修真者會讓他記憶回憶的味道，那些他在還沒有飛升時候發生的事件，那些過去的曾經。

在聖城的歲月很長很久，他有時候花一百年去觀察一個凡人的一生，有時候花五百年觀察一個修真者從一個階段跨越另一個階段，他總是看得很仔細、很認真。那些他已經忘得差不多的回憶呵，在觀察的時候似乎又會重新回到腦海裡。黛南楓禦對此一直很不能理解，總是說他太過世俗或者太過無聊；可是她怎麼會懂呢，看著那些修真者依靠自己的模樣，他總是會油然而生保護他們的念頭。為他們遮風擋雨，讓他們安心修真，看著他們努力的模樣，他總會感到無比欣慰。這種心態有點像老爺子，他偶爾會想自己是不是在這些修真者身上尋找家人的感覺？他沒有家人，成為修真者以後更是拋棄一切朋友，直到不得不停留在這一界以後，他猛然發現自己其實還是很寂寞的，看著那些修真者，從他們第一代呼喚的「師尊」到現在的「聖主」，他總會有像是成立了一個大家族一樣的滿足感受。

原本他以為自己的生活就會這樣過下去，教導修真者、和黛南楓禦吵嘴鬥法；直到天神之怒出世、他遇到李強為止。李強是一個很奇妙的傢伙，偶爾他會這麼想。

直到他終於被青帝宣告不能回到仙界，他才終於認清自己的想法。他想留在修真界，想留著看他培養的那些修真者、想照顧他們、想呵護他們──他知道以仙人來說這樣的想法很不可得，但是想到那些修真者仰頭祈求他的模樣，他卻又無法割捨那些期盼的眼神。他明白自己的想法很世俗，卻真的無法留下那些修真者自己回到仙界；原本他還左右搖擺著究竟要回到仙界或是留下，青帝一句話徹底讓他認清自己最終的依歸。縱然已經不可能回到仙界成為天君也無所謂，縱然自己的功力可能從此無法突破也不要緊，他只想留在修真界，看著那些修真者，聽他們呼喚他或祈求他，如此已經足矣。

「──你這樣根本就是自創宗教嘛。」

「姓李的，誰准你偷看我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