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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看到了女孩子。
  之所以會加入這個公會,是因為友好的神官的關係;那個性格認真而沉靜的神官總是用堅定信仰的雙眼凝視著前方,雖然對方總是為了某些他並不明白的原因而將那雙鑽石一般堅定的雙眼遮掩在面具之後,但拜拉席恩能夠感覺得出來,這個神官是個對自己、對別人、對信仰都很堅定而嚴肅的人。

  所以當亞里卡特邀請自己加入他所在的公會的時候,拜拉席恩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

  雖然後來他發現,上了賊船果然就沒有逃走的道理。

  聽說要為自己開歡迎會,拜拉席恩原本預期著神官眾多的公會會開一個什麼樣的歡迎會;是悠閒而寧靜的嗎,或者是虔誠而嚴肅的呢?

  不管如何,應該都不是他所看到的這個雞飛狗跳、熱鬧非凡而又亂中有序,但是吵雜得活像是普隆德拉商店大街一樣的歡迎會。

  「……嗯,大部分的人都是神官?」拜拉席恩有些僵硬的轉過頭去看已經玩成了一團,說是要開歡迎會但是比較像是找個藉口開派對的那群人,然後又轉過頭來,看著站在他旁邊的亞理卡特。後者輕輕咳嗽了一聲,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拜拉席恩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對方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心虛……

  「我替你介紹我們公會的其他神官。」亞里卡特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個是班比,暱稱小鹿;那是阿銀,是會長;這是徵羽,雖然不是我們公會的可是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裏;這是貝特勒,他不重要你別管他;這是伊斯蘭亞,是我的同學;這個是芯子,雖然看起來有點像是女孩子,不過他是男性。

  「亞理學長你怎麼那麼說,如果他把我誤認成女孩子不是很有趣嗎?」芯子咯咯的笑了起來,化著妝的臉修飾得非常精緻,每一根頭髮都像是計算過似的落在他們該落的位置,像是精心雕琢的玫瑰花,那樣的一個人。

  而拜拉席恩不是很習慣的皺起了眉頭,他不太能夠接受這樣子的神官,特別對方還是個男性。

  不管男性女性,都應該遵守上帝的教誨,樸實無華的進行對於自己肉體與精神的修業才對,為什麼會有神官想把自己弄得這麼花俏呢?而且還是個男人……縱然誰也必須承認,原本就條件很好的芯子在有意的雕琢下看顯得燦爛,但無論如何神官都不應該這麼花俏的,這樣花俏的神官,真能夠對自己的修業負責任嗎?

  那時候拜拉席恩責怪的看了亞理卡特一眼,而後者似乎讀懂了他沒說出來的的話那樣,輕輕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雖然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可是,你會懂的。」亞理卡特輕輕的說,聲音隱沒在喧鬧裡,但拜拉席恩還是聽見了:「會懂得,我之所以沒有離開,之所以拉你進來,的原因。」

  那時候他還不是很懂得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莫名奇妙。一直到很後來很後來,拜拉席恩才明白亞理卡特說這句話的意義。

  他還記得第一次和公會裡的人出門團練的時候,身為十字軍的他原本理應擋在最前方,過去都是那樣的;那次是無名島二樓的團,他還記得出團前他被吩咐,唯一的任務就是要看緊那個總是為大家作飯、但是聽說上了戰場就會變成白癡的神官班比,被點名的男孩子不但不生氣,還只是搔著亞麻色的頭髮嘿嘿傻笑。

  「你不生氣?他們那樣說你。」拜拉席恩那時候這樣問。而亞麻色頭髮的神官搖了搖頭,用圓圓的褐色眼睛看著他,帶著輕輕淺淺,卻又堅定澄澈的笑容,看著整裝準備出發的那群人。

  「你看過學長他們以後,就會知道的。」名叫班比可是大概大部分的人都根本忘記他叫班比的男神官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藍石,抓緊那把和他清秀的臉一點都不相襯的里奇魔杖,對第一次出團的拜拉席恩微笑了起來:「被那樣的人說是白痴,根本沒什麼好在意的。」

  班比的話在無名島二樓徹底得到證實。大部分的怪物都是不死系的無名島二樓,對這些驅魔神官來說近乎如魚得水,拜拉席恩只看到一個又一個閃著聖光的十字架從地上冒出,而那些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楚面貌的不死系怪物就這麼重新化為塵土。

  站在隊伍前方的芯子,拿著那把+9還插了海豹寶寶和行妖術者的卡片,手拿藍石快速詠唱著驅魔的咒語,璀璨耀眼的白光裡,芯子原本就秀麗的臉龐更是被照要得有如誤入凡間的天使,強悍、霸氣、優雅、而美麗,帶著自信的風采和嚇死人的驕傲。

  拜拉席恩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那時候就喜歡上了芯子,只是那次之後他就常常找芯子一起出團,並且發現對方並不只是戰鬥的時候盡責而已;不管是站在前方驅魔,或是站在後方輔助,芯子的表現都可圈可點,除了打扮太花俏和有時候實在是囂張得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才好之外,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上來說,芯子都是一個極優秀的神官。

  事實上並不只是芯子,那些平常時候看起來亂七八糟沒個樣子的神官,只要一上了戰場,都會變得和平時完全不一樣,像是平常的那個樣子只不過是因為關機了,而上了戰場才是他們開機的模樣。

  「我想我多少明白了以前亞理說過的話。」那個午後拜拉席恩坐在餐廳裡──對了,他加入了工會以後就搬進了宿舍,目前和芯子跟班比同住。他說話的時候班比正忙忙碌碌的在做晚餐,烤小牛肋排的香氣混合著香草的氣味從烤箱裡傳了出來,而班比忙碌的在派皮上刻花,據說晚餐有比目魚派可以吃。

  「什麼話?」在派皮上雕出松樹的花紋,一方面可以避免派皮內的肉被烤得太熟,一方面也是為了美觀;班比放下縫衣針滿意的嘆了一口氣,打開烤箱檢查小牛肋排狀況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句。

  「我剛加入的時候,他說我會知道他之所以沒有離開、還有之所以拉我進公會的原因。」拜拉席恩低頭啜了一口剛剛班比端給他的綠色飲料,然後皺起了眉頭:「……唔,這是什麼?」

  「檸檬小麥草,我還加了一點白葡萄汁,對腸胃很好。」班比關起烤箱的時候又轉身去看爐子上的湯,蔬菜濃郁的氣味從鍋子裡傳出,做晚餐時候的廚房永遠都充滿著食物的香氣,拜拉席恩有時候甚至會覺得這個公會宿舍其實不太像個公會宿舍,幾乎可以說像是一個家。

  「學長大概是覺得你會喜歡我們這裡吧。」班比笑嘻嘻的轉過頭來,遞給拜拉席恩一個湯碗:「嗯,幫我喝看看味道怎麼樣好不好?今天晚上喝蔬菜清湯喔。」

  「……唔,味道很好,怎麼有辦法做得那麼濃郁?」

  「蔬菜連皮先炒過再切小塊下去煮是最重要的步驟囉。」班比得意的笑了起來,然後轉過身去又忙了起來。





(中)

  當他發現自己對芯子有迷戀的感覺的時候,拜拉席恩其實是很手足無措的。

  作為同居的室友,他當然知道芯子雖然是個男人卻有收集女用內衣、而且還沒有自己洗滌的習慣所以幾乎都是班比在幫忙洗的事情,也知道這個纖細美麗得過份的男人除了在戰場上和外表之外其實根本可以說一無可取,還知道芯子不單只是挑食嘴巴壞,而且還專門喜歡欺負那個性格溫和任勞任怨的學弟班比,更要命的是雖然他明明知道對方有著山一樣高的缺點,目光卻還是會不自覺的追尋著對方的身影……呃,在寢室的時候沒有,因為芯子在寢室總是穿得活像沒有穿,而他的說法是因為崑崙太熱。

  那種感覺究竟是不是能夠叫做喜歡?

  只是喜歡看著漂亮的東西的話,每個人都會喜歡的。雖然雕琢得有些過份,但是誰也不能否認芯子的確是自信的、美麗的、囂張得有些讓人頭疼的漂亮孩子。當拜拉席恩知道芯子的年紀時,他不知道該訝異芯子只有十九就當上了神官,還是該訝異跟他說這些的班比已經二十三了。

  「看不出來吧,所以芯子學長有些孩子氣也是應該的,十九歲畢竟還小嘛。」班比笑嘻嘻的把蛋糕放進烤箱裡,然後一個轉身拿起了菜刀就處理起據說是午餐要用的螃蟹。

  那已經不是孩子氣,那是任性的程度了吧;就某方面來說,這個神官的神經也實在是很大條啊……。拜拉席恩默默的在心裡吐槽。自從進入了工會以後,他覺得自己的眼界突然變得開闊很多,現在不管再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大概都不會大驚小怪了。

  班比似乎知道很多工會中的事情,雖然聽說他加入這個工會的時間也不過比自己早個大概半年而已,但是或者人們聞著食物香氣的時候戒心會特別低吧,拜拉席恩就覺得自己常常因為到廚房拿點心吃,就不知不覺得對那個看起來一點威脅性都沒有的神官說了太多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的話。

  吃過了對方特地幫自己做的蘆筍沙拉(有淋了一點點檸檬汁的馬鈴薯球、新撥的嫩蘆筍和切成小丁的新鮮竹筍,再加上幾片鱷梨和黃瓜),拜拉席恩回到房間坐在床上的時候,還在苦苦思索那樣的感情到底應不應該算是喜歡。

  他想或許那種感覺是能夠稱得上喜歡的,但是要說到戀愛,或許有些言之過早;拜拉席恩想著班比對他說的那些話,想著班比說公會裡其實有很多人是沒有父母而幾乎把這裡當作家,想著班比對他說雖然明明知道那個是謠言不過他卻寧可相信芯子是被夢魔養大的傳聞,而拜拉席恩想著原來他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芯子啊,十字軍團裡曾經談論過那個美得讓人覺得就算他是男人也無所謂好想和他交往的、夢魔一樣引人注目的男神官。

  但是交往這種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吧;先把對方是否喜歡自己這件事情放到一邊,如果不能夠釐清自己的心情,對於對方來說,不管要不要接受,都是非常失禮的事情不是嗎?

  但是,那樣的感覺到底是不是能夠算得上喜歡呢?

  他去問過了工會中有對象的人,卻越問越混亂。

  「不過,說起來,阿拜你到底是喜歡芯子學長哪裡呢?」地點依然是廚房,今天的班比忙碌的做著根據他本人的說法來說是比較簡單的吉士醬奶油泡芙,但是拜拉席恩光是看到班比做了三種不同口味的吉士醬,就一點都不覺得這個點心到底是哪裡比較簡單了。

  「呃……這個,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清楚。」拜拉席恩抓了抓頭髮,金黃燦爛的髮絲隨著動作晃動,他並不特別覺得自己的頭髮哪裡好看,不過公會裡偶爾會有人說他這頭金髮很漂亮:「大概是因為他很……耀眼吧。」

  「是因為你常常被學長放的十字驅魔閃來閃去的關係?」班比攪拌著吉士醬,不時加入著柳橙果醬,一邊試著味道,弄得嘴角邊都沾上了橘子色的吉士醬。

  「……我想不是因為那個的關係……」有時候他真的不知到班比到底是笨還是聰明,說是笨嘛他又會說出意外讓人深思的話,可是說他聰明……又實在是看不出來……

  「小鹿,不是因為那樣的喔。」會長阿銀拿著空盤子走到了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了一整個的四吋草莓蛋糕。也許是因為甜度實在是高得太過分的關係,所以只要那個東西說是要給會長的,基本上公會裡就不會再有人去碰了。阿銀其實很少到廚房裡來,就算來了也總是很快就走,這次難得他停下了腳步,認真的看著班比。

  「咦?」班比眨著圓圓的大眼睛,不是很理解的看著阿銀。

  「當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對象,就生理來說,是會想要跟他交配喔。」

  「咦咦咦咦咦───」班比瞪大了眼睛,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羞紅著臉扭過頭去繼續攪拌他的吉士醬,從他換了添加物看來,下一種口味應該是焦糖風味的吉士鮮奶油。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又不是動物。」拜拉席恩不贊同的擰起了眉。不管怎麼說把戀愛講成那個樣子也太過份了吧,又不是動物,難道做什麼都只會想到那方面嗎?明明阿銀和副會長十四郎的感情很好的啊,聽其他人也說他們在一起很久了,怎麼還會把戀愛形容得好像只有下半身一樣?

  「不是嗎?」阿銀促狹的對拜拉席恩笑了笑,直接用叉子叉起了蛋糕的一角就吃了起來,雖然眼睛是看著班比,說出來的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對班比說的:「也就是說,芯子身上散發著讓阿拜想要跟他交配的氣味……既然你是鹿,應該很可以理解吧?」

  「誰可以理解啊!我不是鹿是人啦!我才不懂啦!」班比快速的攪拌著吉士醬,而可以看見的部份,連頸子都紅了:「……真的不懂啦……」

  「哼哼哼,等你濕了棉被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他了。這種事情,也是戀愛構成的一個很重要的部份呢。」阿銀又笑了一聲,然後抱著蛋糕轉身離去。臨走之前還意味深長的看了拜拉席恩一眼,然後輕輕開口:「如果不是很喜歡他的話,又怎麼會對他產生慾望呢?」

  不得不說,雖然阿銀說的話真是下流得活像是在性騷擾,可是拜拉席恩左思右想的考慮了半天,卻只能低著頭含恨承認;的確,如果不是喜歡他的話,怎麼會連作夢都夢到那個人呢……不,絕對不是那種會弄濕床單的夢,只是普通的夢而已,只是普通的、夢到芯子對著自己微笑的夢……

  「阿拜,最近有需要我幫忙洗床單的話,要跟我說喔。」班比眨著圓圓的大眼睛對拜拉席恩說。

  「沒有這個需要!!」

  不過,也許很快就真的有這個需要了……。當拜拉席恩鼓起了他自己覺得大概是這輩子全部的勇氣,向芯子說「我喜歡你,希望可以和你交往」的時候,在月光下反射著月光的芯子的綠色眼睛,看得他幾乎要心律不整起來,並且深深覺得男人真是悲哀的生物,光只是這樣看著,他就想要緊緊擁抱眼前的人。

  而芯子只是單手扠腰,面無表情看著他,那雙薄荷綠色的眼睛像湖水深深,看不太出來什麼情緒;沒有了平時那種張狂得意的樣子,也沒有了戰場上那種神采飛揚的樣子,月光下、被告白時的芯子的眼睛,就像一雙貓眼石,澄澈,碧綠,但是沒有思緒。

  這種時候一秒鐘就像一萬年那麼久。

  不知道過了到底幾個萬年,拜拉席恩甚至從緊張中回過神來,還感覺到他們身後的草叢躲著不只一個的人──不要來看熱鬧啊你們這些人!去做自己的事情啊去打頭飾材料啊去做點心啊去聊天打怪甚至看閒書都好啊!不要來看這種尷尬的現場啦!

  「……這樣吧。」一直沒說話的芯子突然開了口,而拜拉席恩立刻把精神轉回芯子身上;畢竟現在什麼事情都是次要的,能不能夠被接受,才是最重要的吧。

  ──想是這樣想啦,可是,接下來芯子說的話,卻讓拜拉席恩足足呆了三分鐘,才記得要回過神。

  「我不相信你的告白,可是如果你帶著出遊帽子,咬著花,在中央城的大噴水池前面,對騎士團和大教堂的人宣告說喜歡我,那我就相信你。」芯子說。脆生生的聲音像是落地的水晶,清脆得很動人……可是他說出來的那個內容是什麼?為什麼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可是組合成一句話他卻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呢?

  拜拉席恩愣愣的看著芯子,看到後來對方滿臉不快的扭頭,才終於記得要回神。

  「這樣子……就,可以了嗎?」拜拉席恩僵硬的問。

  「對。然後我再看看要不要接受。」芯子撇撇嘴,勾起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就這麼說定了哦。」

  而拜拉席恩只是神色凝重的看著芯子轉身遠去,握著的拳頭好緊好緊。






(下)

  那之後整整三天,都沒有看到拜拉席恩的人。

  看不見的時候才發現雖然那個人才不過加入公會短短半年,可是或許因為經常一起出團的關係,已經習慣了那頭金黃燦爛的頭髮,還有他穿著藍色披風的背影。

  為什麼偏偏他人不在了才發現他對自己來說其實是很重要的呢?芯子有些懊惱的想著;阿拜不在的話,就沒有人幫忙去死都拖銀月巫女來讓他打了啊,會長又不可能讓副會長陪他過去,那個討厭的小心眼白毛瘋兔神官,把體騎看得那麼緊幹麻,是體騎又不會出事……

  啊啊該不會是因為那個要求吧?芯子煩躁的抓了抓頭髮,拿起粉底仔細的把黑眼圈蓋過去。那個要求真的太過份了嗎?可是,那時候他真的腦筋一片空白啊……。

  雖然看起來很張狂冶豔,但或許正是因為如此,芯子的感情世界其實一片空白;也許潛意識還是對太過親密的感情有些害怕,畢竟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要自己,說會有某個人對他不離不棄,又怎麼讓他相信呢?

  但是,看著公會裡的大家出入成雙,那種甜蜜又正大光明放閃光的樣子,還是……會覺得有點寂寞。總是會有想要別人來陪的時候,雖然平時總是那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可是,偶爾也想要放鬆的,當個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懂、只要被呵護的人就好。

  其實說真的,芯子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歡拜拉席恩,說是沒感覺嘛,可是難得有人跟他告白,但是要說接受嘛,又覺得好像就這麼接受有點怪怪的,因為如果別人來告白就接受的話,不是顯得自己好像很沒行情嗎?雖然說的確是沒什麼人來跟自己告白過……

  可是就算不想接受,也不用消失給他看啊!不聲不響的就消失在公會裡,一點音訊都沒有,連寢室都不回來睡了!到底是想怎麼樣?難道是跑到危險的地方去了嗎?出事了嗎?還是……還是因為這個要求太過份所以氣得退公會了?什麼嘛這個男人!如果覺得這個要求太過份就說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交往就好了啊!無故消失算什麼啊!不像個男人!敢做不敢當!

  一邊罵罵咧咧,芯子一邊騰的站起身跑進公會大廳,看到這時候總是會在的會員們,而目光裡,並沒有那個滿頭金髮的身影。

  芯子暗暗啐了一口,走到亞理卡特身旁,故作滿不在乎的開口。

  「學長,你最近有沒有看到阿拜那傢伙?」

  「如果覺得自己玩得太過分了,就去跟對方道歉吧。」亞理卡特翻過一面,淡淡的說。

  並不意外亞理卡特會知道這些事情,畢竟拜拉席恩告白的那個晚上,芯子也不是沒有發現那群躲在草叢後面看熱鬧的人,所以也早就有了這種事會被大家都知道的心理準備;只是既然知道他想要問什麼,就不要這麼冷淡嘛,雖然說亞理卡特的冷淡理智據說也是魅力之一……

  「會長……」芯子才扭頭過去就後悔了。阿銀坐在沙發上看著漫畫,聽到他開口問亞理卡特的時候就抬起了頭,紅色眼睛似笑非笑,無神得讓人很生氣的盯著芯子看。

  「看起來芯子也想要交配了啊?」第一次看到平常總是囂張高傲得不得了的芯子露出這種緊張的表情呢,看來也不是對人家沒有意思,所謂好事可期?

  「誰想要交配啊!會長你真糟糕!」芯子高傲的哼了一聲,卻沒發現自己的語氣和表情完全搭不起來。

  「他想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的。」十四郎翻看著公文,淡淡的說。

  「反正他還沒有退公會。」伊斯蘭亞懶洋洋悠哉的說,語焉不詳得好像拜拉席恩這幾天的不見蹤影是在為退工會作準備一樣,聽得芯子心口猛的一跳差點就要大喊又不是我害的你們怎麼好像都說的是我的錯一樣。

  「那種要求真的很丟臉耶……」徵羽雖然說得很小聲,但是芯子還是聽到了;如果是平常的話,也許他會湊上前去欺負到對方認輸為止吧,可是在現在這種連自己都心虛的狀況下,芯子只是咬了咬牙。

  「小鹿!你最近有沒有看到阿拜那傢伙?」眼角看到班比端著餅乾走了進來,芯子衝上前去抓住他領子劈頭就是這麼一句,而班比眨了眨那雙圓圓的大眼睛,歪著頭想了一想。

  「他有回來拿便當啦,所以應該算是有吧。」班比說。

  「他有沒有說他要去幹麻?」好不容易多得到了一些情報,芯子緊緊抓著班比的領子,也不管差點灑了對方手上那盤檸檬奶油小甜餅。

  「我不知道耶……沒有問。」班比小心翼翼的穩住那盤大概是剛剛烤出來的檸檬奶油小甜餅,用無辜的眼神看著芯子:「學長,你找他有事?」

  「……有啊!我找他去幫我拖車!」芯子悻悻的放開班比,說著剛剛才想出來要用的藉口:「可是他就這樣不見了,去哪裡也不說一聲!」

  「他有什麼必要跟學長說嗎?」班比掙扎著把甜餅放到桌上,檸檬奶油混合著剛剛烤出來的餅乾香氣很誘人,幾個眨眼的工夫,那盤甜餅就少掉了一小半,而班比歪著頭,不解的開口:「阿拜有必要跟學長報備行蹤嗎?」

  「………!」芯子瞪大了眼。好啊這隻笨小鹿,是這樣對學長講話的嗎?這種……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是可以這樣講出來的嗎?是啊的確是那樣說的沒錯,的確是沒有報備的必要沒錯,可是現在的狀況又不一樣!

  「學長?」而班比歪了歪頭,芯子突然覺得這個學弟無辜的臉看了很討厭。明明就這麼笨,可是卻說出了這樣的話,讓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芯子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突然看到翡冷翠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衝進來,一把抓過他放在公會裡的小丑帽子和小丑鼻子,抓起魯特琴就又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白菜?」

  「喔。」聽到芯子的聲音,原本已經衝了出去的翡冷翠又奔了回來,戴上小丑鼻子的臉看起來有點可笑,而花俏小丑帽底下的眼睛正擠眉弄眼的笑著:「快到中央噴水池看戲吧,有個可憐的男人現在在那裡受精神上的凌遲呢。」

  「什……」芯子還想說些什麼,翡冷翠就已經衝了出去,當他也跟著衝到中央廣場噴水池的時候,看到有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圍觀著,除了那個踩著球唱著亂七八糟情歌還一邊灑花的翡冷翠之外,就是那個真的帶著出遊帽子、咬著花、滿臉通紅的大聲宣告「我喜歡芯子」的十字軍。

  身旁的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著,芯子聽到有人說這樣的告白也太辛苦好丟臉,有人說這個男人居然願意這樣告白真是嫉妒那個被告白的人,七嘴八舌的聲音淹沒了芯子的腦袋,而他看著拜拉席恩通紅的臉龐,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他跟我收柔軟的羽毛就是要做這個喔……誰這麼夭壽,出這麼刁難的題目……」突然身旁有個商人用著夢羅克的口音這麼說著,芯子回過神來,看著那個咬著菸帶著墨西哥帽的鍛鐵嘀嘀咕咕:「早知道他這麼可憐,就應該要給他多打點折,還跑來跑去借錢,可憐喔AV型的盾十字又打不到怪……」

  那個鍛鐵還在講,芯子已經羞紅了一整張臉;那時候他只想到出遊帽子的造型很花俏很引人注目,還真的忘記了出遊帽子的材料很難收集,拜拉席恩是個專練敏捷和體質的十字軍,除非組團否則根本不可能去死塔打梟顎首領……而且還要那麼多根柔軟羽毛。

  所以他消失了三天,是去收集出遊帽子的材料了?

  真傻,好笨,就說劍士系的人都沒有腦袋啊,明明他就有出遊帽子,可以跟他借啊,為什麼還要自己去打材料呢?又不是多有錢的人,還跟人家收了那麼多的柔軟羽毛……

  想著這些事的芯子,紅著臉覺得鼻頭有些微酸。

  而另一邊其他十字軍善意取笑的拜拉席恩也好不到哪裡去,連頸子都是一片通紅,正經八百又嚴肅的臉上泛著尷尬而羞赧的紅暈,但是腳步就硬生生死釘在原地,似乎打定主意沒聽到回答就不會離開。

  幸好大部分來看熱鬧的人的目光都會被一旁唱歌跳舞的翡冷翠給吸引走,那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搭訕到了一個舞孃,兩個人又唱又跳的,把中央噴水池廣場的氣氛弄得簡直像是嘉年華會一樣。

  而公會的其他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到了,芯子看到阿銀排開人群走上前去,然後在拜拉席恩身旁停了下來。

  「好了,回家了。」阿銀拉著拜拉席恩的手,像是對不懂事的小孩子說話那樣:「我知道芯子對你說了什麼……總之你先回家。」

  但是拜拉席恩只是紅著臉搖頭,雖然沒有甩開阿銀的手,但堂堂十字軍,又哪裡是阿銀一個半讚美半驅魔的神官拉扯得動的?

  「我不走。」拜拉席恩大聲的、像是宣告一樣的說著:「除非我聽到芯子的回答,點頭也好,搖頭也好,我沒有聽到回答不會走。」

  「……」阿銀很傷腦筋一樣的皺起了眉頭,單手扠腰用右手揉著太陽穴,然後突然轉過頭來,對斐冷翠放沉默的同時也看著躲在人群滿面通紅的芯子:「芯子別躲在旁邊看了,給我過來處理一下。」

  被沉默的翡冷翠笑了笑,拿出萬能藥就吃了下去,不屈不饒的繼續和那個剛剛認識的舞孃繼續開他們的歌舞團。而芯子尷尬羞紅的從人群中走出。

  也許是因為主角出現了,剛剛還喧鬧得像是嘉年華會的中央噴水池廣場一瞬間安靜下來,幾乎是所有人都在看著芯子和拜拉席恩,而翡冷翠換了把小吉他,彈奏起溫柔悠揚的小夜曲,纏綿得讓人心醉。

  那個告白的男主角還戴著可笑的出遊帽呢,嘴裡咬的花看來也和他堅毅的模樣很不搭,而十字軍團、牧師團、甚至連來看熱鬧的騎士團的人都怔愣著傻住了;原來他要告白的對象是那個美麗著潑辣著高傲著,卻又很強悍的神官啊?那個聽說是被夢魔養大、總是毫不遮掩的炫耀自身美麗的神官,這時候紅著臉慢吞吞的走近拜拉席恩,扁著嘴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會失敗吧。

  ──完蛋了肯定失敗了,丟這麼大臉真可憐。

  ──太有勇氣居然跟這個人告白。

  三個不同團體卻想著幾乎相同的事,眾人的目光此時幾乎都聚焦在他們兩人身上;有幸災樂禍的,有希望成功的,有遺憾的,也有純粹只是看熱鬧的。而芯子紅著臉停在拜拉席恩身前,對上後者深情、害羞而堅定的目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臉幾乎就快要燒起來了。

  「……你……」明明就是很小的聲音,可是,在這個大家都安安靜靜的時候,芯子一開口只覺得音波撞擊在廣場四周的建築,活像是在沒有人的山谷說話那樣,迴音響得好亮,讓人乎要失去繼續開口的勇氣:「……你……你是……認真……的嗎?

  而拜拉席恩愣了一愣,對於被懷疑似乎感到很不滿的樣子,轉頭抽出了總是掛在腰間的水紋之劍,平舉到身前,認真的凝視芯子。

  「需要我對我的劍,和我的神發誓嗎?」他說。

  而芯子瞪大了眼,忽然覺得管他什麼其他的呢,這個男人明明就已經用盡了最大的誠意、最大的勇氣來向自己告白了啊;就算很丟臉很刁難,他還是做到了啊,既然對方都已經表現出了這麼大的誠意,那自己到底還要猶豫掙扎個什麼東西呢?像這樣的男人,要是放過了,下一個要去哪裡找、要等到什麼時候?

  「你……你這個笨蛋!」纖細的手臂舉起來就朝著拜拉席恩肚子揮去,沒穿盔甲的腹部被拳頭打到有些疼痛,但還來不及想說這樣會痛的拜拉席恩,馬上就被撲上來讓他抱了個滿懷的芯子嚇了一跳。

  那個總是高傲著的男孩子現在整個人貼在他懷裡,雙頰泛紅,眼睛還帶著不確定是不是眼淚的水光,而細細的手臂緊緊抱著他的腰,輕輕的顫抖著。

  「這是……同意了的意思?」在腦袋來得及反應以前身體的動作更快,拜拉席恩緊緊抱住芯子的身體,然後才記得要問。

  「……對啦你這個笨蛋!」

  而同時間他們都聽到周圍傳來了歡呼或善意的嘲弄,剛剛還安安靜靜的廣場上突然有了聲音起來,翡冷翠重新拿起了魯特琴,芯子聽見他唱著那首流傳在普隆德拉很久很久了的民謠,那是歌頌著愛情的堅貞和美麗、說在廣場水池前告白的戀人終究能夠得到幸福的一首歌曲,樂音很俗氣,曲調也很俗氣,但是這種時候卻讓芯子心口一暖差點就要因此掉淚,而他掩飾害羞的方式,就是聖光連發把翡冷翠打得到處亂跳。

  「你吵死了你!安靜點!」他毫無道理彆扭的發著任性的脾氣,然後被十字軍溫柔而緊密的擁在懷裡。

  「謝謝你。」他聽見那個人,輕輕的這麼說。

  而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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