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下著薄雪的天氣,天空的色澤是灰的,不是很厚重的雲堆積在頭頂上的那片天空,有薄薄的白色雪花,從上方緩緩飄落,像玻璃碎片一樣閃閃發亮的細碎雪花,落在手中之後一下子就融化了,只留下掌心上微微溼潤的感覺。
這種薄雪是不會積雪的,即使在落雪的地方坐上個一兩個小時,肩膀上也只會像被毛毛雨淋溼一樣,有些微的濕潤感而已。
銀時就這麼在小公園長椅上坐了半個小時,看路上的行人來來去去,撐著許多不同顏色和花紋的傘急匆匆趕路。要趕去哪裡呢?腳步如此匆匆地要往哪裡去呢?就這麼急匆匆的走過來了又走過去,忙著趕路究竟要到哪裡去呢?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看著路上的行人,下雪天的公園冷冷清清,沒什麼人,也沒什麼聲音,靜得連公園外人行道上的行人腳步都聽得好清楚。
下雪天會把聲音都吃掉呢,銀時想。
當他們還在打仗的時候,最喜歡也最害怕的,就是下著大雪的天氣;厚厚的鵝毛一樣的雪花又大又重,從天空裡飄落下來的時候總有種會被亂雪砸死的錯覺,那樣的大雪只要兩個小時就會堆積成厚厚的一片,腳步踩上會發出小小的嘎吱聲音。在那樣的大雪裡,彷彿一切都因此而寂靜了起來一樣,只聽得見腳步落在雪裡的聲音,身旁同伴的嘴張開了又閉上,卻聽不見半點聲響,彷彿所有的聲音都被大雪吞吃了一樣,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踩在雪裡,嘎吱、嘎吱。
不過這種薄雪是不會有這種狀況的,因為太薄,薄得藏不住聲音。
大雪如果下得夠厚重,就連人命都可以吞吃呢。戰爭時候常常下大雪,他總是站在藏身的地方,地爐裡的火暖暖地燒著卻驅逐不了寒意,他從窗戶望出去,巨大的雪花從天空中落下,一點點一點點地掩蓋住一切,不管是天人的、還是自己人的屍體,都會被掩蓋在那片銀白之下,隔天起來的時候除了整片的銀白色之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雪是一種很神秘的東西,或許雪是有生命的,或許他們之所以要吞吃聲音和人命就是因為他們自己沒有,所以才要藉由吞吃來獲得吧,那一大片的銀白色喲。那時候高杉總愛亂講從別的地方聽來的鬼故事,一雙眼睛還好好的高杉說起鬼故事來非常有震撼力,紫金色眼睛被燭光照著總給人鬼火的錯覺,勾起的薄唇說出來的鬼故事既驚悚又懸疑,恐怖得讓他們三個抱在一起發抖,看高杉得意的淺笑。
那樣好的口才現在被拿去當了刀劍,高杉口中吐出的字句已經變成會致人於死地的武器,失去一隻眼睛的高杉真正化做厲鬼,要對全世界報復。
如果能夠永遠只把那個口才拿來說故事多好呢?
銀時往椅背上一靠,打了一個哈欠。
小公園門口有腳步聲踏踏,土方叼著菸走入公園,筆直的往銀時走來。
黑色制服的肩膀上有些地方因為融化了的雪花而變成深黑色,在脖頸間圍著鮮豔大紅色圍巾,除此之外卻什麼禦寒衣物也沒有多加,到底是不怕冷還是不會照顧自己呢?
啊,不對,像這種天氣,那個管家公山崎一定會囉囉嗦嗦地要他們家土方副長注意保暖吧?土方走過來的時候銀時伸手拉了對方,感覺到襯衫底下果然還有一件衣服。
「衛生衣?」他問。
「羊毛的,穿著挺熱。」土方回答,還拉了拉脖子上那條紅色圍巾,似乎覺得自己穿太多了。
「吉米要你穿的嗎?」果然是真選組的管家公、他心愛的小黑貓兒的專屬貓媽媽,什麼都要管。不過這隻小貓兒似乎也不介意被那麼管就是了,銀時笑著揉了揉土方的手,那裡的溫度和平常差不多,果然是因為穿得暖暖的關係。
「要是不穿,他就會跟著我出來巡邏了,」土方噴了一口菸,有點尷尬:「那我就得聽一路的念經,會煩死。」
「看起來滿暖和的。」銀時輕笑。
「下次也給你買一件好了,大冷天的就穿這樣,遲早凍死你。」土方戳了戳銀時的胸膛。下雪的天氣銀時只在平常穿的外衣上多加了一件外掛和一條圍巾,看得人都有些發冷,當事者卻渾然無所覺的樣子。
「以前打仗的時候也這麼穿,就沒感冒過。」銀時得意的挺了挺。
「年紀大了就要服老。」土方故意噴了一口菸在銀時臉上,惹得他咳了好幾聲,然後像惡作劇成功的小孩一樣得意地笑了起來。
啊,那笑容。
銀時笑著把煙霧輝開,看土方那樣單純而快樂的表情,這種淘氣的行為只有在他們獨處的時候才會出現,有點孩子氣的土方,會惡作劇的土方,會笑彎了那雙藍藍眼眸的土方,都是他最珍貴最珍貴的寶物。
「對了,你幹麻自己坐在這裡?」土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銀時的胸膛,那個明明穿得很少的人身體卻依然溫暖,是因為體溫比較高的關係嗎?所以可以穿得這麼少也不怕冷?
「喔,說起來我都差點忘了,」銀時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笑了一笑:「我本來要去屯所找你的,可是走到這裡的時候想說休息一下吧,就胡思亂想了起來。」
「藉口吧你,分明是故意逗留在我的巡邏路線上。」土方哼了一聲。
「如果是的話那多串要不要和阿銀去約會啊?」銀時笑著故意問,反正還在巡邏的路上嘛,耍耍嘴皮子也不算什麼,只要沒有妨礙到工作,土方是不會真的生氣的。
「誰跟你約會啊?我還在工作。」土方拿出隨身型煙灰缸攆熄了菸蒂,勾起嘴角笑了一聲。
「啊啊這麼說阿銀真是太傷心了好難過呀。」一點也不在意的銀時笑著伸手入懷,拿出一個紙袋子。
卡其色的牛皮紙袋上印了一個大大的紅豆花紋,土方認出這是江戶老店「紅豆舖」的袋子,這間老店賣的是各類紅豆製品,以甜點最為有名,據說很受歡迎的紅豆甜包不但每天限量而且不排隊根本買不到,只是對甜食不怎麼有興趣的土方沒有吃過這間店的東西。這時候看銀時拿出這個袋子,他倒也不是那麼意外,畢竟這傢伙喜歡紅豆又喜歡甜食,若說沒有吃過這間店的產品,才是奇怪吧。那麼,是因為一大早爬起來買包子,所以在這裡休息嗎?土方看著銀時,而後者的紅色眼睛笑得彎彎的。
「來,分多串一個。」袋子裡是五個熱騰騰的包子,在冷冷的天氣裡,白色蒸氣緩緩蒸騰而上,撲面滿是甜甜的紅豆香。
「什麼?」這是紅豆包子吧?聞起來就好甜,土方皺了皺眉,退後了一步。
「紅豆舖的紅豆包子喲,」銀時拉過土方的手,放了一個到他的掌心,熱騰騰的包子拿在沒戴手套的手上感覺很燙,像握著一個懷爐一樣,而銀時兀自在說:「你知道店舖人多了就會有人花錢請別人買,阿銀今天接委託去幫忙買他們的紅豆鬆糕,順便就買了包子,很好吃呢這個包子。」
雖然冬天早上冷得要命,雖然人好多擠得要死,雖然大冬天又下著雪在公園裡等著心愛的那個人從門口走過的時間很無聊,可是他心愛的那個人對他微笑,和他愉快的小打小鬧,還拿著他給的包子一臉呆滯。光是這樣,就足夠把之前的辛苦都一筆勾消了,即使在下著薄雪的公園裡等著情人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也沒有關係了,因為他心愛的那人現在在他眼前,因為他心愛的那人為他而笑,這樣就夠了。
「我又不吃甜食……」可惡這包子好燙,怎麼會這麼燙?一定是因為包子太燙的關係,所以連臉都偷偷地紅了起來了。
「唉呀這麼說真是太讓阿銀我傷心了,我可是揣在懷裡捂著保暖呢,用我熾熱的心和懷抱……」
「夠了給我住口,這種笨話不要說得那麼高興。」早就說今天沒有這麼冷,山崎還堅持要他帶圍巾,看吧看吧因為太熱所以臉都紅了,山崎真是多事。
「那就給你囉,這個難得的包子。」
「我不吃甜的。」
「一定要加上美乃滋才肯吃嗎?唉呀多串你這偏食的孩子這樣會營養不良的啊啊啊…」
「囉唆什麼啊你!」土方瞪了銀時一眼,差點就要拔拳頭打人,幸好想起包子還在手上於是硬生生停住,避免了把包子捏爛的慘劇。
「好吧好吧咬一口就好咬了一口再加美乃滋阿銀就不跟你計較了,咬一口吃吃原味吧?」
坳不過銀時,土方敷衍的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綿密而香甜的味道一瞬間就充滿了口腔,包子的外皮有彈性而結實,內餡滿滿的紅豆與蜂蜜的味道甜得讓人牙齒發酸,原本就不怎麼喜歡甜食的土方自然也受不了的皺起了臉,心想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甜到這種程度的東西,糖是不要錢的嗎?這種東西怎麼吃得下去!
正想抱怨的土方才剛剛抬起臉,就忽然被另一雙溫暖的嘴唇堵住了嘴。
乾燥的雙唇緊緊相貼,土方還沒來得及反應,淺淺的吻就轉趨激烈,銀時靈活的舌頭溜進他口中,勾挑搔刮,挑逗的勾引著他的反應;也許是太過驚訝,也可能是冬天總讓人覺得寂寞,土方沒有特別明顯的反抗,而是任由銀時親吻,直到那個白髮的自然捲終於結束這麼激烈的吻為止。
「十四的嘴裡好甜呢。」銀時撒嬌一樣的用鼻尖蹭了蹭土方的臉頰。
「哼,你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叫我吃這個包子?」任由銀時把他整個人圈在懷裡,土方面紅耳赤卻兀自嘴硬,還把包子捏得扁扁的貼到銀時臉上,弄得對方臉上沾了好大一塊紅豆餡。
「唉呀,我只是想試試看接吻的時候十四嘴裡有紅豆味道是什麼樣的感覺……」
「結論呢?」土方又捏了捏那個已經變成麵餅的包子,如果銀時的回答不合他意的話就用力的把這個人的臉扁成豬頭。
「不管有沒有紅豆的味道我都愛死了和十四郎接吻的感覺。」又偷了一個吻。
「你……你閉嘴!」羞得差點慘叫,土方把包子丟回銀時手上的袋子裡,左手一拐右手一推就掙脫了銀時的懷抱,三步併兩步的就逃回了公園門口,還不忘記回頭瞪了銀時好幾眼。
「咦是十四自己問結論的啊……」唉唷好可愛喔怎麼會這麼可愛他家的十四郎怎麼會可愛成這個樣子?
「我不問了!我要繼續去巡邏了!」啊,冒煙了。
「那包子呢……」其實已經變成有紅豆餡的麵餅了,好可憐喔紅豆麵餅……
「你自己吃!」
「好吧那就是和十四的間接接吻……」拿起來,故意在對方咬過的地方咬一口。
然後土方抓著自己的佩刀冒著煙逃走了。
薄雪還在下著,細細碎碎的雪花緩緩飄落,肩膀上有點溼潤,大概是在雪中站太久了。銀時邁開步伐走出小公園,雪還沒停,大概會下到晚上吧?
晚上屯所見唷,親愛的。
銀時想。
- Feb 20 Wed 2008 03:52
[銀土]情境?題之四‧下雪天的紅豆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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