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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夢羅克來了一個很會唱的吟遊詩人。

  他的名字叫做翡冷翠,有著一雙翠綠色的眼睛和綠得像是森林的頭髮。夢羅克沒有森林,所以拉維里猜想,森林的顏色大概就是那個樣子吧?一整片的翠綠色。

  那個人平常說話的時候聲音是輕柔的男中音,唱歌的時候就不一定了。可以是低音、可以是中音、可以是高音,甚至還可以唱出女孩子的聲音,也經常看到有人叫他表演男女對唱的曲子,而他總是笑笑著說加錢就唱。

  吟遊詩人們的打扮總是很花俏的。所以戴著回憶帽咬著花的翡冷翠,以詩人們的標準來說並不算是特別花俏,雖然以夢羅克的標準來說算是有點花俏了;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是一個唱歌唱得很好的詩人這點,有翡冷翠在的酒館,生意總是最好的,所以沒多久,拉維里就常常看到有酒館老闆拜託翡冷翠去駐唱。

  只是那個人總是堅持一天只到一間酒館駐唱,而且只唱晚上時段。

  這樣也好。對於沒什麼錢進酒館聽歌的拉維里來說,能夠在白天的時候去廣場水池邊聽他唱歌,就覺得很開心了。

  人多的時候,那個人就會唱熱情激昂的曲子;人少的時候,他就唱輕快活潑的音樂;有情侶點歌的時候,他也會唱纏綿甜蜜的情歌;而有時候,在廣場上難得的沒有人的時候,偽裝起來躲在一旁的拉維里,會聽到那個人輕輕唱著似乎是民謠的小調。

  那樣溫柔而深情的曲子拉維里沒有聽過,像是恨到了極致卻又愛到了骨髓深處那樣的矛盾情感糾結在一起,纏纏綿綿的,繞成音符從他口中滑了出來;如果歌曲可以有氣味的話,這首曲子聽起來是帶著海風的鹹味,遼闊得讓人心慌,卻又愛得不可自拔。

  寫出這些民謠的那個地方,是這個詩人的家鄉嗎?他深愛那裡嗎?還是他深深的憎恨著那裏呢?纏綿而溫柔的愛情裡為什麼夾雜著深重而激烈的傷痛,像是恨又像是愛的那樣的情感,不會矛盾嗎?

  然後音樂突然中斷了,拉維里看到詩人帽沿底下那雙亮晶晶的翠綠眼睛詫異的看著他,彈著魯特琴的手指停了下來。

  是有客人過來了?但是這時間應該沒有其他人才對啊……拉維里疑惑的看了看自己身後,渾然忘記了偽裝這個技能,是有時間限制的。

  「沒想到這個時間還會有客人,剛剛那真是獻醜了。」翡冷翠的手指滑過琴弦,勾出聲音的時候他從剛剛那樣溫柔纏綿的神情又恢復了有客人的時候專用的爽朗笑容:「那麼,這位刺客小哥,請問您想聽什麼呢?」

  「咦?」拉維里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聽對方唱歌聽到忘記放技能,偽裝是有時間限制的,身為刺客居然出了這種基本差錯,實在是、實在是沒臉見人……!

  「啊。」看著對方猛然站起身後又立刻偽裝而去,翡冷翠無奈的笑了笑;看來是個害羞的人呢,轉身離去前還不忘記在自己身前的空罐頭裡丟錢……雖然這錢大概只夠喝一杯小酒,可是卻讓人覺得他是真的真的喜歡自己的音樂。

  詩人其實很容易滿足啊,只要有可以住宿吃飯的錢、還有喜歡聽自己音樂的人,那就夠了。

  和自己的眼睛一樣,都是綠色的呢,那個看起來年紀很輕的刺客;為什麼會用偽裝蹲在自己旁邊聽見他只唱給自己聽的、自己替愛爾帕蘭所做的小調呢?音樂是誠實的,在音樂中,誰也騙不了人;對於故鄉那樣又愛又恨,割捨不了的情感,有被他偷偷的聽了過去嗎?

  「聽太多這種悲傷的小調的話,就連心湖的水都會被染成悲傷的醋栗色喲……」翡冷翠輕輕的說,而話語融化在夢羅克的風沙裡,被捲上藍藍青空,誰也沒有聽到。




  隔天在廣場再度開唱的時候,翡冷翠便常常在歌唱到一半的時候,偷偷使用心神凝聚的技能;果然如他所料,那個銀髮刺客雖然會移動地點,不過卻一直都躲在人群中,用專注而寧定的表情聽著他唱歌。

  會因為歌曲中的情感而陶醉而憂傷而歡欣,那樣的表情很美好;翡冷翠笑著歌唱,偷偷注意那男孩的眉目,而他喜歡那男孩在聽到了夢羅克民謠的時候露出的懷念表情,對故鄉的憧憬是每個人刻畫在心底的本能,而那個故鄉啊,你得順從那個本能去尋找。

  「有時候,出生地並不一定就是你心靈依歸的那個故鄉。」突兀的,翡冷翠停下了原本歌唱的慶典歌曲,放下了魯特琴,隨性的在水池邊坐了下來,對著他的聽眾們笑了笑。

  「而音樂總是誠實的,我想我們對故鄉都有一種深深的愛戀。」翡冷翠深呼吸了一口:「我剛剛突然想起了愛爾蘭的民謠,請大家容許我的任性。」

  「小哥你是愛爾帕蘭人啊?」聽眾裡,有人這麼問。

  「是喔,那個有著凝定水光,瀲豔著運河水氣的運河之都,那個來來去去的自由城市……」然後他便開了口,音符滑落的時候像是有水流洩,拉維里在人群中聽著他歌唱,想著運河是什麼樣子呢?能夠讓這個唱歌如此纏綿的男人深深愛戀又深深憎恨的城市,是一個怎麼樣的城市呢?運河是什麼樣子的呢?把廣場的水池無限放大之後,是不是就像運河一樣呢?

  聽眾來來去去,歌曲換了又換。夕陽西下的時候,廣場上和過去一樣沒有了其他人,而拉維里依然蹲著偽裝著,這次他記得隨時檢查偽裝的技能時間。

  但是這次翡冷翠笑吟吟的使用心神凝聚的技能,在拉維里逃走之前,他伸手抓住了刺客的手。

  「詩人們都有表演慾的,我要看見我的聽眾,才有唱歌的情緒。」抓著的手雖然有點強硬卻很溫柔,不帶一點惡意。而拉維里遲疑了一下,便乖乖任由對方牽著他回到水池邊坐下,抱著自己的膝蓋看著他。

  「……但是,你在沒有人的時候,才會唱那個歌。」拉維里聽完了兩首歌後,才遲疑著開了口:「那個有鹹味的歌曲,是你自己作的嗎……?」

  「……啊,你聽出來啦。」翡冷翠的笑容停頓了一下,但是隨即又繼續了下去,手指輕輕快快撥弄著琴弦,滾落出愉快而清脆的音符:「因為我是海洋和海風的兒子,所以那是我的家鄉噢,是我的靈魂牽掛著的地方噢。」

  但是你恨著那裡,又愛著那裡啊。拉維里看著翡冷翠,決定不告訴他,說著這種話的時候,他的手指背叛了他,彈奏出苦澀而寂寞的音符,和他的歡快語氣與笑容,完全不搭。

  「你想聽那個嗎?」翡冷翠看著他,笑問。

  「唔。」拉維里搖搖頭:「我想聽斐陽的民謠。」

  「斐陽嗎?那是個好地方,那裡的森林翠綠得像是神把所有寶貴的綠寶石都灑在那裡了一樣,森林中,有牧神吹奏笛子……」

  晚風輕輕的吹過的時候,嗚咽的風聲捲起了一些寂寥。

  後來翡冷翠就不見了。流浪的走唱詩人,也許是又到了一個新地點去流浪了也說不定。抱著路特拉的拉維里,有時候會這樣猜想著。

  當後來他在公會看見了翡冷翠的時候,也許,心底湧起的除了懷念的感動,還有那些小調和那個黃昏裡,歌曲所帶來的懷念的摯愛的情緒吧。他知道,那是個寂寞著卻歡笑給別人看的,溫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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