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局裡打開電腦,山崎愣愣的對著已經打開了卻一個字都不想打的WORD發起呆來,期間還穿插好幾次土方的怒吼(「已經回來了不知道要做正事對著螢幕發什麼呆不知道很忙嗎渾蛋!」)和有的沒有的打雜,就連臨檢單都重新謄寫一遍交上去了之後,山崎才重新坐回位子上,看著那個打開了至少有三個小時卻一個字都沒打上去的空白頁面發怔。

  金時說的話像是有魔力一樣,在他腦子裡咕嚕咕嚕的轉來轉去;是呀,副長有多麼優秀,自己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第一次被分配到第三中隊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副長站在他們面前給他們這些新進人員訓話的時候,不是都因為他的俊秀他的帥氣和他的氣勢而感到無比心動嗎?

  和那麼優秀又那麼努力的副長相比起來,自己平凡得像沙灘上隨處可見的小沙子,那種用手一捧就一大把的普通東西,而副長的話,應該就是深海裡的珍珠吧?那種曾經被稱作夜明珠的巨大珍珠,即使放在幽暗的地方,也會閃閃發亮。

  那麼優秀的人,怎麼會答應跟自己交往呢?

  「唉──啊。」趴在桌上,山崎煩惱得皺起了眉頭。

  說起來,那個性騷擾大魔王坂田金時,用「男朋友」這種稱呼,來形容自己和副長之間的關係;「男朋友」……山崎苦笑了起來。從真的交往之後到現在也不過才過了半年,嗯,七個月又零六天,再過一個小時就是零七天的現在,如果有人問說自己跟副長是什麼關係,他還真的沒膽跟對方說「是男朋友」的關係呢……

  自己跟副長……。

  山崎抬起頭看著一片空白的電腦螢幕,並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無聊的把文字檔開成全螢幕,在文件上一片空白的現在,看起來實在有夠刺眼很像當機。他舉起手來輕輕打了幾個詞進去:上司與下屬、主人與忠犬、主人與下僕、王子與他不起眼的隨從、紅花和綠葉……

  啊不對,副長不是紅花。

  刪除掉最後的句子,山崎盯著那幾個詞,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啊啊啊打了這麼多卻完全沒有提到「情侶關係」、「情人」、「男朋友」這一類的字眼啊,難道他自己下意識的就覺得自己跟副長是這種關係嗎?是王子與他不起眼的隨從的關係嗎?啊可是人家王子都是跟公主幸福快樂的沒有哪個王子跟隨從幸福快樂的啦國宴的時候又帶不出去……

  不對,又離題了。

  「當初副長到底為什麼會接受我的告白啊……」真的要說的話,條件比他好的人不是滿坑滿谷到處都是嗎?

  如果說感情深厚的話,聽說跟副長從小一起長大的近藤局長和沖田隊長都和副長有很好的感情絕佳的默契,在現場的時候常常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明白對方在想什麼,副長也好幾次說過雖然沖田隊長平時是個頑劣份子,但是戰鬥的時候可以安心的把背後交給他這種話;近藤局長就更不用提了,兩人之間的絕對信賴感那麼深厚,副長總是無條件為近藤局長付出,好幾次總說近藤局長是他此生唯一的大將,除了近藤局長之外他不承認任何人是他的上司這一類的話,聽說還曾經有人戲稱局長和副長是警局裡的最佳夫妻檔,而且還曾經有導演跑來找他們希望他們去拍推動同志婚姻法的宣導短片,雖然被拒絕了,不過光是這樣也知道他們兩個有多麼恩……不對,是相……錯了,應該是感情好。

  就算是同期入隊的,也有好多人比自己優秀啊……難道是因為他們住在一起的關係嗎?那句中國話怎說的?呃,好像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為什麼近水樓臺會先得月?算了,反正大概就是那個意思。

  「山崎你又在打混!我要你寫的報告你寫了沒有!」土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個文件夾就往山崎頭上敲去,硬皮的文件夾打起人來很痛,山崎的腦袋被打得硬生生往前一點,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剛好撞在螢幕的電源鈕上,螢幕咻嚕嚕的關掉了,所以土方完全沒看見原本山崎打在螢幕上的那些字。

  「我在寫了嘛……」額頭貼著螢幕的電源鈕,山崎有氣無力的回應;什麼嘛副長都不知道體貼人家,他正在自怨自艾的哀怨自己配不上他的時候怎麼就這麼用力的打人,都不讓他安安靜靜的假裝文藝傷春悲秋一下,被這樣一打,什麼哀怨都跑光光了啦。

  「要死不活的幹什麼?誰虐待你了?嗯誰虐待你了?」土方挑了挑眉,抓住山崎的頭髮一把拽起他的腦袋:「說說看啊?誰虐待我們監察了?嗯?」

  那個人就是你───。這種吐槽沒人敢說,但是很有可能是目前在場的員警們共同的心聲。

  「副長……」山崎委屈兮兮的看著土方,額頭上還有剛剛貼著電源鈕的紅印子,因為頭髮被拉得很痛所以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讓土方心虛的放開了手,轉過臉尷尬的咳了兩聲。

  「好啦你快點寫!」

  「喔……」

  轉過身回到自己辦公桌前,土方眼睛是看著公文,腦袋裡卻不期然地想起三年半前陰錯陽差的和山崎成為室友的事。

  土方的老爸是警察、老爸的老爸是警察、老爸的老爸的老爸還是警察,據說他們家人當警察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大正時代,是個歷史悠久的警察家族,家裡對他的最高要求也是「當個警察」──至於當什麼警察,倒是沒有特別要求,會選擇這種前線型的工作,其實也是有種想冒險的夢想,否則的話,像老爸這種後勤文職的警官,日子其實也過得滿舒適的。

  一開始土方習慣從家裡通勤來上班,不過在通勤一年之後,他覺得每天要搭兩個小時電車實在是不方便得讓人不耐煩,於是和家裡說了一聲,就開始找房子打算搬出來住;警局不是沒有員工宿舍,不過在僧多粥少的狀況之下,通常是優先提供給外地的員警住宿,身為東京郊區的人,土方自然沒有住在宿舍的資格。

  當時早他兩三個月從家裡搬出來的沖田和近藤也不是沒有說過可以和他們一起分租房子,不過他們那間兩房一廳的屋子實在是不方便再多住一個人,所以土方回絕了。

  那時候他委託的租屋公司動作倒是很快,兩三天就通知他說有個條件不錯的房子可以去看,而土方實地去看的時候也覺得這屋子的條件是真的很好,雖然兩房一廳的屋子對他這個單身男人來說實在是有點大,不過房租只超出預算一點點,所以整體來說還算是很滿意的。

  也就是那個時候,碰到同樣也來看房子的山崎。

  那時候土方對山崎的印象還停留在「傻傻的後輩」,看到山崎也來看房子的時候實在有說不出的意外,他還以為像這種土里土氣純樸的人應該是鄉下地方人,沒想到居然也是東京人?而山崎看到土方的時候也是滿臉詫異,和仲介商一確認之後現原來是仲介商的錯,把他們兩個約定看房子的時間搞在一起了。

  面對仲介商和山崎的道歉,土方只覺得好氣又好笑,仲介商是應該道歉,但是山崎你跟人家湊和個什麼東西?剛好跟我在同樣的時間來看房子難道是你的錯嗎?拜託人笨也要有一個極致,不是碰到什麼事先道歉就沒錯好不好?

  後來土方想,既然都碰到了、既然同樣都對屋子很滿意,那就乾脆一起住吧!兩個人分攤之後的房租變得非常便宜,既然是同事的話還可以一起開車去上班,就算碰到應酬什麼的,也不用擔心喝了酒之後隔天還要千辛萬苦的去把車給開回來。

  聽了他的建議之後山崎的反應倒是挺讓土方意外的。

  事實上他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原本也不覺得會成功吧,畢竟兩個大男人住在一起,這種事情怎麼聽都覺得很奇怪,說起來好像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一樣。不過為了省錢嘛,而且山崎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給他添麻煩的人,將就將就著住也是可以的啦。

  原本土方是這樣想的,也做好了如果山崎不同意的話就只好打一架來決定誰租這間房子的打算,卻沒想到山崎像個情竇初開準備告白的女高中生一樣扭捏了老半天之後,居然答應了分租。

  ──分租就分租吧那個一臉好像中了彩卷頭獎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啊!

  「啊。」該不會山崎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意圖不詭了吧。

  瞇起眼睛往山崎的方向看去,那個應該要趕報告的人一臉頹喪的把臉黏在桌面上,看起來就是個要死不活的樣子──不過,想到他剛剛從萬事屋那個討人厭的金色捲毛頭那裡回來,這種反應也就勉勉強強當他……等一下?

  土方再度起身往山崎的方向走去,一把揪起對方的領子,看著他那雙黑色眼睛裡的驚嚇,忽然覺得心情很差,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山崎的領子一被拉起來,旁邊所有還活著還醒著的人通通以光速離開了自己的位置。

  「你是被怎麼樣?」難道那個傢伙葷素不忌到這個地步,連他的人都想動?開玩笑,山崎這傢伙再怎麼說也是他土方十四郎的男人,要是就被那個金毛的傢伙給這樣戲弄了他的臉要放到哪裡去?火星嗎?

  「什、什麼怎麼樣?」山崎實在沒反應過來,可憐兮兮的看著心情好像又突然變差了的副長,剛剛他的腦子正轉到半年前的那個下午,把辭職信寫好把行李打包好了之後,以破釜沉舟很可能會被副長揍到從此以後變成植物人的悲壯心情去向土方告白的那一瞬間。

  從變成室友之後開始算、到他偷偷的暗戀著副長、再到以節省伙食費為理由向副長說要包辦兩人的伙食,一直到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心情,想著即使告白之後的代價是被暴怒的副長打死也無所謂,如果不告白的話就已經忍不下去的心情……那時候的自己,怎麼就這麼有勇氣呢?

  「你去臨檢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土方瞇起了細長的鳳眼,用凶惡的表情瞪著山崎看。很好很好,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樣,那麼就算會因此引起黑幫尋仇,他也要想辦法去餵那個金毛的幾顆子彈吃……夜王怎麼樣啦?歌舞伎町大人物怎麼樣啦?敢惹他的人,就要先問問他手中的槍!

  「我在想,副長你當初怎麼會答應跟我在一起……」山崎委屈的低語,聽得土方的臉一陣發熱,反射性就把那個原本被他抓在手中的人給甩了出去丟在沙發上,原本坐在沙發上的人為了避免被颱風尾掃到,一個閃得比一個還快。

  「……你在說什麼風馬牛不相干的東西!誰在問你這個!」附帶咆哮。

  「好痛喔副長,我的背要斷掉了啦!」山崎躺在沙發上哀嚎。好痛啊真的好痛啊!這一摔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

  「我問你去臨檢的時候發生什麼事!」

  「就是我剛剛說的事啊!」

  「你去臨檢怎麼會扯到這件事!」

  「副長!」山崎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抓著土方的手就往警局後方的休息室衝去,關上門之後山崎鼓起勇氣看著那個氣呼呼地瞪著他看的人,啊啊,副長就算在盛怒之下還是那麼迷人,為什麼會有人可以同時強悍霸氣又可愛迷人?這麼多優點在同一個人身上實在是太犯規了太犯規了……

  「你最好給我好好的說清楚。」土方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吐出來。

  「副長,你當初到底為什麼會和我在一起啊?」山崎說了這句,看到土方的臉色很明顯難看起來,又急急忙忙地補充:「臨檢的時候其實也沒發生什麼事,可是那個人、那個坂田金時他說……」

  啊,不好,如果說自己被人家套話的話副長恐怕只會剝了我的皮。

  「他說什麼?」土方的眼睛又瞇得更細,但是山崎只覺得非常濃重的殺氣撲面而來,冰冷得讓他差點跪下大喊不要殺我的殺氣讓他整個腦袋當機,但是在被嚇得幾乎不會運作的腦袋裡還有一種名為本能的東西在微弱的運轉著,於是他知道如果實話實說的話肯定會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他他他說他對副長一見鍾情想追你所以問我副長你有沒有男朋友然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然後我就在想副長當初為甚麼會跟我這個平凡的人在一起!」一口氣說完一大串話還沒有換氣,剛剛講完最後一個字,山崎就覺得自己差點虛脫。

  「他媽的這關他屁事!你怎麼回答他的!」

  「我我我說我不……不不不我說副長我就是你的男朋友!」眼看拳頭就就要朝他本來就很塌的鼻子砸落,話說到一半的山崎連忙改口,然後看見他親愛的副長大人終於露出一個不那麼生氣的神色。

  「哼!算你識相!」土方放開了揪著山崎領子的手,轉過身去拉開休息室的門就往外走。

  「可是副長……你當初……」

  「我當初瞎了眼現在不想治好可不可以!」

  「可、可以!可以可以!」

  絕對不會說的。

  土方粗魯的抹了抹臉,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對山崎說,半年前山崎出差的那半個月裡,他突然發現看不到山崎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想著山崎,想著那傢伙傻呼呼的笑臉和跟前跟後用溺愛得不得了的聲音叫他的樣子;那時候他還不明白山崎回來的時候自己心裡那種安定感是怎麼回事,一直到山崎在那個下午跟他告白,他才終於恍然大悟地想「啊,原來是這個樣子嗎……」。

  不過那種感動在看到山崎的辭職信和打包好的行李之後就通通消失到馬里亞納海溝去了。

  好小子,準備消失了才來告白,這麼不把他的心情當一回事啊?

  於是在接受了山崎告白的當天,土方就狠狠的把那個人揍成豬頭,還強硬的禁止他拆行李,說既然包都包好了就直接和他一起睡吧那張多餘的床墊就拿來養灰塵好了!

  被揍成豬頭的臉上,露出了那個在他說可以一起住的時候、中了彩卷頭獎一樣的表情非常滑稽可笑,土方還記得自己那時候忍俊不住的大笑起來,然後命令那個笨蛋趕快去把日常生活該用的東西拆開,可是不准拆床墊。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會讓你像個老媽子一樣照顧我、還不拒絕你的求歡嗎?

  連這點都想不透的話,就算被打也是活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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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題魔人山崎退,我爆字數都是你害的!
山崎:....QQ





  話說,當你開始跟某個人有比較頻繁的接觸的時候,會因為注意力的關係,而覺得好像不管到什麼地方,都遇得到那個人。

  例如說,現在在大江戶超市裡,決定搭配栗子飯的配菜到底是秋刀魚好、還是肥美的香菇比較好的山崎,在決定乾脆先去看看美乃滋於是轉過了一個轉角之後,在調味料區看見了對著白色冰糖發呆、露出苦惱表情的金時。

  那頭超級顯眼的金色捲毛頭讓山崎想要錯認都很難,但是關於牛郎為什麼會出現在超市裡這個問題,讓山崎忍不住陷入了長考。

  對於牛郎這個職業,山崎的所知非常非常稀少,雖然說最近以牛郎為主題的漫畫或動畫或日劇好像有逐漸變多的傾向,但是對於實際上的牛郎到底在下班之後應該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這點,山崎覺得自己是一無所知的。

  如果按照他的偏見來說,山崎會認為,牛郎應該都是吃外食、請人來幫忙打掃家裡、嘴皮子超厲害的人;但是山崎自己也知道,這種想法,就和「警察全都是拿著槍耀武揚威的渾蛋傢伙」一樣,某方面來說算是正確、卻又不能涵蓋所有警察的偏見。也許金時就是習慣自己煮自己吃的牛郎、也許人家要燉豬腳剛好冰糖用完了、或者其實人家要煮冰鎮的蓮子湯也說不定;啊說起來也差不多是這個季節了,冰糖蓮子既消暑又降火,還可以搭配玫瑰滷或桂花滷來吃,不管是配著湯一起喝還是單吃都是很不錯的小點心,那等一下順便繞去乾貨店買蓮子吧。

  「早安啊,坂田先生。」山崎走到金時身旁打了個招呼,順手拿下一包冰糖放進菜籃裡:「出來買東西?」

  「……啊、啊,是吉米啊。」盯著冰糖出神的金時露出了思考被打斷的驚訝表情,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從容的微笑,看了看山崎手上的菜籃子:「嗯……來買點東西。」

  「我以為牛郎總是外食的呢,沒想到會在超市遇見你。」啊這是個機會吧,不管是大事小,總之套到一點訊息的話,對副長那方面也比較好交代;山崎調整了一下掛在手腕上的菜籃,對金時露出微笑:「坂田先生的家住在這附近?」

  「啊,算是吧,不會很遠,大概兩三條街。」金時聳了聳肩,用戀戀不捨的眼神看著冰糖:「你出來買菜啊?」

  「是啊,啊這麼問吧,坂田先生覺得要搭配栗子飯的話,是秋刀魚比較好、還是香菇比較好呢?」喂,是我在問你話,你怎麼反過來問我啊?話又說回來,這種工作真的很困難啊,要怎麼一邊聊天一邊讓對方講出自己想聽的話啊?上次莫名奇妙就被他套出了和副長的關係,對這個人來說,要套出別人的話應該很容易吧?

  「栗子飯啊……」金時終於把目光從冰糖上拉開,托著下巴看似非常認真的思考了起來,過了五秒鐘後才又重新開始發言:「嗯,砂糖怎麼樣?一定很搭的吧,不是有種小吃叫做糖炒栗子嗎?用糖去炒熟栗子呢,光是想到,就覺得口水要流下來了……」

  「蛤?」糖炒栗子?誰在問你栗子的料理法!我是在問你栗子飯的搭配料理啊,更何況副長最討厭吃甜食了,弄成糖炒栗子你看他不撥了我的皮!山崎皺皺鼻子,看著那個一臉神往的牛郎開口:「原來坂田先生喜歡吃甜的啊……」

  「非常喜歡喔,可是啊,醫生叫我一星期只能吃一次甜的。」應該很帥氣的男公關手撐著架子,一臉悲痛欲絕的樣子:「阿金超辛苦的,居然被說『既然非得喝酒的話,就不准給我吃甜食』。真是太過份了,害我平常只能喝代糖咖啡,但這樣根本無法讓我血糖上升嘛。現在醫生真是喔,不連病人的心理狀況一起考慮進去,太過份了。要不是我是感情上的醫生,早就痛苦的要命了。」

  是是是,話都是你在說……

  「原來坂田先生是糖尿病的預備軍啊。也是啦,作息不正常又不注重飲食的話,的確是成人病的高危險群。」這不是跟他家裡那個心血管疾病和動脈硬化預備軍的人一樣嗎,不是現在好好的就可以保證以後都好好的啊,一樣都是男人為什麼副長對自己的身體完全沒自覺而他就得要辛辛苦苦的幫他考慮以後的成人病老年病問題啊!真是可惡,要不是是副長,他才懶得理他這麼多呢。

  「你說誰作息不正常,又不注重飲食啊?警察大人不要對人有偏見比較好喔我說真的,而且你怎麼說我是糖尿病預備軍,誰跟你說的啊?別亂聽謠言啊,那都是我們敵對的男公關亂散播的事啊。」雖然口頭上不斷否認,但是金時的眼神不斷漂移,看起來分明就是被說中了之後一臉心虛的樣子。

  原來如此,你引退的時候所說的身體不適其實是因為糖尿病的關係嗎?山崎一臉冷靜的看著眼前帥氣的男人用誇張的表情說著自己不能吃甜食有多痛苦,心裡想的是這種人通通該抓去讓營養師幫他們開食譜出來然後逼他們吃下去。

  「啊、回到剛剛的問題吧,」似乎覺得對方沒有反應很無趣,金時停下了長篇大論的抱怨,看著菜籃裡的冰糖、美乃滋、和其他的蔬菜水果:「吉米,你是要為誰做菜啊?」

  「咦,喔,副長啊。」山崎看了看自己的菜籃,似乎決定不再為金時如何稱呼他而抗爭:「坂田先生也會做菜啊?」居然還看得出來他手上的食材是兩人份,不會以為是他多買的嗎?啊大概是因為魚的關係吧,魚如果不當天吃掉的話,久放就不好吃了。

  你們兩個居然同居啦……金時覺得這個回答頗驚悚,沒想到他們的進度居然這麼快,還以為他們停留在純純的愛的階段呢,看來就算是傻呼呼的小忠犬,也是有大膽的時候嘛。

  「自己作菜比較省錢,也比較合胃口啊。嗯嗯,為心愛的人作菜是吧,我知道的。」笑著看山崎紅起來的臉頰,金時覺得心情很好:「那,你應該去考慮那個人的口味,而不是問路人吧?我們男公關,肯定是一心一意的為心愛的人著想的喔。」

  「拿這個去問副長他最好是會回答,」原本還很害羞的山崎,聽完金時的建議之後居然是翻了個白眼,用無可奈何的口氣開始抱怨:「那個人的生活習慣超級糟糕的!去問他要吃什麼他也只會說他要吃炸豬排吧!又抽菸又整天吃那麼高熱量的東西還老是加一大堆美乃滋……」

  原來美乃滋是買給那個人的啊,可是數量是不是多了點?你的菜籃子裡有一打喔,一打美乃滋喔,好像太多了喔。金時用眼角瞄著山崎的菜籃,耳朵聽著他活像是對老公毫無味覺而有所抱怨的新婚妻子一樣的數落。

  金時盯著菜籃,腦海裡的思緒卻飛快的轉著:這兩個人是怎樣?是想怎樣到底想怎樣?不但正在交往還同居,而且吉米這孩子怎麼會這麼居家,簡直是媽媽嘛;三兩下就被套出這麼多事情,根本是口無遮攔的將自己的甜蜜生活公開給大家看啊,真是……真是,讓人忍不住想多聽一些呢。

  「……好吧我決定了!就買香菇吧!然後再多買秋葵和山葵葉回去做天婦羅!」一邊抱怨一邊決定好了晚餐菜單,山崎一說完就大踏步的往生鮮蔬果區走了過去,似乎對終於決定了菜單感到非常滿意一樣,連道別的話都沒說。

  「欸、欸等等!」金時伸出手拉住山崎:「吉米啊,我看你似乎有很多煩惱的樣子,這個給你。」

  「這什麼?」山崎反射性的接了下來,而那是一張白色的名片,用像是波浪般的藍色浪花紋燙得很精美的,是寫著「萬事屋首席HOST坂田金時」字樣的花體字,名片下方有燙黑的聯絡電話和萬事屋地址,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裝飾、也沒有其他頭銜,整體來說是很簡潔俐落的一張名片。

  「愛情顧問,坂田金時,請多多指教。」金時擺出了業務用的燦爛笑容,輕輕拍了拍山崎的肩膀:「現在找我相談戀愛問題,一小時一千日元大放送。另外也兼差床上顧問及分手顧問喔,吉米你有需要就找我。」

  「是喔男公關的營業項目還包括了這個喔……」山崎很新鮮似的把名片翻來覆去的看,忽然驚覺不對的抬起頭來,滿面通紅:「等等不對!我哪裡需要分手顧問啊!床上顧問也不需要啊!」分手是沒可能的只有副長哪天膩了把他甩掉、沒有他主動說要跟副長分手的可能,床上的顧問……啊啊如果讓副長知道他把這種問題拿出來問外人的話他會被副長剁掉的啦!

  「真的不需要嗎?我覺得你最需要的就是床上顧問啊。」金時皺起了眉頭,非常有義氣似的拍著山崎的肩膀,語重心長:「看你這個樣子,大概不敢亂碰你心愛的小黑貓吧。」

  對了,他們在床上的時候,到底是誰在上、誰在下?金時腦海裡忽然略過這個疑問,但也只是想想,反正那並不是重點。

  「你這是什麼話!」這是嘲笑嗎?是嘲笑吧!嘲笑他身為男人的尊嚴吧!怎麼可能都不敢碰副長呢?什麼地方都碰過了嘛!只要得到副長的允許,什麼地方他都敢碰的啊!啊不對啦這個根本就不是重點!

  「總之別小看阿金首席的實力啊,絕對讓客人賓至如歸的‧喔。」說著說著還附贈一個香吻,雖然是飛吻,不過也把山崎毛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送完飛吻之後似乎就滿意了的金時轉身往其他區走去,似乎打算買其他東西的樣子

  「真搞不懂這個人……」看了看手上的名片,山崎嘆了一口氣把名片收到名片夾裡,然後轉身往生鮮蔬果的冷凍櫃走去,開始思考除了香菇秋葵和山葵葉之外,要不要多買其他的蔬菜,讓那個纖維質攝取不足的男人好好的吃一吃蔬菜大餐。




  阿金真的沒想到,所謂的機會,會來得那麼快又那麼……呃,讓人驚訝。

  早上把名片拿給他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抱著什麼特別的心態,原本只是想逗逗那隻傻呼呼的忠犬,跟他藉此打好關係而已;那時候他只是想,有了可以彼此對談的理由,也許可以讓對方誤以為彼此是朋友,進而透露更多關於那個人可愛的一面吧。

  可是現在那個沒精打采的走進來說「臨檢」、眼睛紅通通腫得活像杏仁、讓人實在很想拿衛生紙去放在他眼睛下面免得不小心把那雙黑黑的眼珠子給哭掉出來的人──

  ──是‧誰‧啊?

  金時嘆了一口氣,這隻黑色的小狗狗這可是怎麼回事?早上不是還甜蜜蜜的放著閃光嗎?才過不到一天,怎麼就哭成這個樣子?一個大男人、一個警察,怎麼就敢哭成這個樣子的跑出來臨檢?這樣真的有說服力嗎?那兩顆腫得像杏仁的眼睛拜託不要出來丟人現眼啊我說!

  「怎麼啦吉米,你怎麼哭成這個樣子?今天是來臨檢的吧?」邊走上去邊掏衛生紙遞過去,看山崎滿臉感激的接過衛生紙之後用力的擤了鼻涕,金時決定忽略旁邊女警竊竊私語著說山崎今天幾乎把他們身上帶的衛生紙都用光光之類的瑣事。

  「……我很想說是花粉症。」山崎說得很小聲。

  花粉症,花粉症咧,你以為現在幾月?有人十月花粉症過敏的嗎?說謊拜託想一個像樣一點的藉口!現在的警察是怎麼回事!一個比一個天真一個比一個純潔,連說謊都不會說了,這樣真的能跟黑幫火拼嗎真的能逮捕犯人嗎!金時覺得自己的臉皮有點抽筋,但是他依然維持著風度靠著櫃檯,等山崎的下一句話。

  擤鼻涕之後,山崎按照這幾個禮拜以來的老規矩讓員警們去臨檢,然後自己和金時站在櫃檯旁閒聊……不,今天的氣氛特別奇妙,山崎欲言又止地扯了許多言不及義的話,例如說最近的客人好像比較多哈哈原來是因為坂田先生快生日啦真是恭喜你生日快樂之類的無意義話題,在金時自己都快要忍不住開口問他到底今天是有什麼事之前,山崎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看著金時。

  「那個,今天早上……」

  「美乃滋嗎?」扭扭捏捏,你今年幾歲啦孩子?是國中生第一次要跟喜歡的女生告白嗎?咦?那阿金我是他喜歡的女生嗎?啊不行,我喜歡的可不是這隻小黑狗,是那隻又潑辣又漂亮張牙舞爪的小黑貓呀。

  「不是!」山崎反射性的回答,但是隨即又頹喪的低下頭:「啊,嚴格說來也是啦……」

  果然是戀愛病……這年頭,連高中生都不談這麼純情的戀愛了啊為什麼讓他碰到這兩個稀有品種呢……

  「……我想,我想……」山崎別開了視線,下定決心似的嘆了一口氣:「你早上說的那個……戀愛顧問,真的可以嗎?」

  「我說出的事情從來沒有反悔的,」金時笑著攤了攤手:「可是吉米,你看,我現在正在上班唷。如果你真的想跟阿金談話的話,就只好點我的檯了呢。」

  山崎一愣,然後面有難色的掏出一個扁扁的淺綠色錢包,拉開的時候金時看到裡面不但沒幾張卡,好像連大鈔都很少張;現在的國家公務員有過得這麼悽慘嗎,看起來不像是那麼慘的樣子啊……

  「坂田先生是頭牌的話,坐檯費應該很貴吧,啊啊我之前看過你們們的酒單,都有一瓶等於我一個月薪水的酒啊,那個我一定是點不起……」

  「慢慢慢,慢、慢著。」不對吧、不是吧,你有沒有搞錯啊?金時阻止山崎掏出信用卡的動作,忽然覺得頭有點痛;你身為警察而且還是衝鋒在前線的警察,這麼單純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哪天你被拐去賣掉了恐怕都還不知道啊!有沒有這麼危險啊!

  「是?」山崎停下掏信用卡的動作,疑惑的看著一臉傷腦筋的金時。

  「好,好我認真的跟你說,」金時伸手拍了拍笨蛋青年的肩膀:「阿金呢剛剛是開玩笑的,千萬不要真的這麼幹啊拜託,更何況阿金今晚可是已經有預約了呢……」

  「啊,是我失禮了。」青年低下了頭道歉,身上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卻益發明顯,強烈到金時還以為山崎跟土方要分手了,雖然他們如果分手的話自己就正好趁虛而入,不過就憑山崎這孩子對那隻小黑貓的感情,金時怎麼也不相信他們會分手。拜託,別讓我對純潔的戀愛失去信心啊,這年頭可是很難找到這麼單純的戀愛了呢。

  「真是的……」金時疑惑的靠近山崎,輕輕開口:「我說吉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連腦袋都壞掉啦?」

  「我跟副長吵架了。」山崎垂頭喪氣的連肩膀都垮了下來,而金時完全不懷疑如果他有尾巴和耳朵的話,現在也一定是軟塌塌的耷拉著,看起來就是氣息奄奄好像馬上就要翹辮子一樣。

  「吵架?你跟他?」

  山崎想了一想,似乎是斟酌著用詞,金時原本以為他會把說法改成「我惹副長生氣」什麼的,最後山崎卻只是又閉上了嘴,有氣沒力的點點頭。

  「唔,真傷腦筋。」於是他搔了搔頭髮,走到在臨檢之前所服務的桌子旁,對那名穿著端莊洋裝的女子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溫柔微笑:「抱歉,我最心愛的八千代……能夠等我十五分鐘嗎?那邊那位警察大人,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我談呢。」

  名為八千代的女子穿著連身的淺白色小洋裝,在冷氣開得很強的店內,嬌小而細緻的肩膀上披著應該是兔毛的雪白披肩,被店裡的燈光映照著淡淡的桃紅色,畫著精緻而秀氣淡妝的臉上露出些許不耐煩的神色,看了一眼那個站在櫃檯旁、一點也不起眼的青年警察一眼,對金時露出了媚惑而豔麗的微笑。

  「好吧,那你要快點回來噢,親愛的阿金。」女性嬌柔的嗓音很甜很甜,像揉了蜜一般,山崎光是聽那嬌嗔就有種一個頭兩個大的感覺,那種甜得讓人牙齒發酸的聲音是怎麼有辦法從喉嚨裡說出來的呢?聽說女孩子因為喉嚨比較細所以聲音比較高,可是聲音比較高就會甜成這個樣子嗎?

  「放心,我怎麼捨得離開我心愛的八千代小姐太久呢?」金時笑著俯下身,在女性嬌小的臉頰上輕輕一吻,然後才直起身來著山崎,臉上雖然還是帶著淡淡微笑,言語間卻顯得有些不耐煩:「好了警察大人,有話要問就快點問吧,別耽誤八千代小姐和阿金相會的時間啊。」

  「我會盡快的。」變臉的速度好快,媲美製專業演員,了不起。默默在心理發誓以後不管看到這傢伙什麼表情都不要相信的山崎,裝出一臉不耐煩又沒辦法、還帶點怯懦的表情點頭哈腰,在金時對另一個蘋果下巴的眼鏡男說「新八、休息室借我用十五分鐘喔」的帶領之下,走到了一個不是很大的房間裡。

  和山崎想像中有些差距的是,這個休息室與其說是男公關酒店的休息室,不如說是普通的運動型社團休息室;張貼著的運動明星和偶像明星的海報、有些凌亂但是看得出來很明顯經常使用的啞鈴、還有一些沒關好的櫃子上掛著衣物,怎麼看都讓人覺得真是個清新健康的地方,沒想到居然是男公關酒店的休息室啊……

  金時隨意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包菸,打開盒子遞給山崎。

  「啊,不,我不抽菸,謝謝。」山崎客氣的推開了菸,然後在金時附近找了張椅子也坐下。

  「下次請找我有空的時候啊,例如說早上八點之後到晚上七點之前這段時間,不上班的話會比較方便的。像這種時間,能撥出十五分鐘已經是奇蹟了。」看山崎不抽,金時把煙收回口袋,笑著開口:「說吧什麼事?我可是很好奇呢,是什麼事能讓個奉公守法的警察跑來找我這個男公關,甚至還說要點檯?」

  「呃……」椅子上的山崎不自在的扭動了一下身體,然後才尷尬萬分的開口:「坂、坂田先生……」

  「叫阿金。」金時打斷了山崎的話。

  「咦?但是……」年輕警察顯然很不習慣這種親暱的稱呼,平凡而清秀的臉上顯露出尷尬的色彩,手指也不安的轉著衣角。

  「叫我阿金。坂田先生聽起來很不息習慣呢。」說得也是,就算兩個人已經交往還同居了,這隻小狗對那隻小貓的稱呼還是副長來副長去的,如果單只聽稱呼的話,很難想像他們之間居然有這麼親密的關係呢。

  「喔、喔是……」山崎點了點頭,然後終於記起自己是來做什麼似的開口:「阿金先生,覺得美乃滋怎麼樣呢?」

  「很酸。」金時瞇起眼睛,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莫名奇妙但還是回答了。特地在上班時間要求就為了問這個嗎?這是什麼心理測驗嗎?啊不過,想到早上山崎說那隻小黑貓喜歡吃美乃滋,難不成問題出在那打美乃滋上?想到整整一打的美乃滋,金時就有點反胃的皺起了眉頭:「怎麼啦?難道你被強灌美乃滋?」

  「很酸對吧?又酸又鹹的,再怎麼樣也不是正餐吧?」山崎低下頭來抓著自己的頭髮,語氣很痛苦,還帶一點點歇斯底里:「雖然我一開始就知道副長總是這樣子吃,雖然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糾正他,可是,可是我花了一個晚上撥好皮去煮的栗子飯,好歹也先吃個一口試試看味道之後再加美乃滋嘛!」

  「……」這是什麼低層次的煩惱?這種煩惱就值得讓你哭成這個樣子?金時覺得臉部肌肉有點抽搐,但職業習慣還是讓他帶著(有點僵硬的)微笑,靜靜聽山崎已經陷入自己小世界的哭訴。

  「一個晚上耶,我花了一個晚上泡水剝皮去刺的栗子耶,他試吃都沒有就直接把美乃滋擠得什麼都看不到,我也只是希望副長吃一口嘛先吃吃看原味嘛!吃過一口後他愛怎麼加或者直接拿美乃滋起來吃我都不會介意啦!我只是希望他吃一口嘛!……謝謝。」說著說著眼圈又開始泛紅,山崎接過金時遞來的衛生紙擦了擦眼淚,委委曲曲的繼續控訴:「結果就被副長罵了,他說我又不是女人怎麼老是婆婆媽媽的計較這些瑣事……這跟是男的是女的才沒有關係啦!美乃滋加上去就什麼味道都吃不出來了嘛……然後,就因此跟副長吵架了。」

  「然後就跟副長吵架了。」金時忍著笑回應著。這是什麼孩子氣的吵架理由,就因為美乃滋的問題嗎?這孩子說話真的是三句不離副長,這麼強烈的感情還真是驚人啊。金時單手撐著臉頰,覺得剛剛好像被人家藉著抱怨之名行放閃光之實,雖然很想故意調侃他,可是這隻小黑狗看起來非常非常煩惱的樣子,還是不要這麼做吧。

  「副長氣得上班的時候都不跟我說話,啊啊啊……」除開公事上的爭執之外,在私事上的吵架這還是第一次,對山崎來說,自己也沒想到會因為這種早就應該已經習慣的事情而和副長吵起來,而且副長看起來非常非常生氣的樣子,該不會因此而被副長討厭吧?如果被副長討厭的話該怎麼辦啊?如果副長氣得從此以後不吃他做的菜該怎麼辦啊?如果副長氣得從此以後都不和他說話了要怎麼辦啊?啊啊啊他不要這樣……

  ──居然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成這個樣子,你們兩個啊,也未免……未免太可愛了吧!金時實在是忍不住地輕輕笑了起來,然後馬上被山崎用哀怨的眼神扔了一個好大好大的白眼。

  「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向阿金先生說我的煩惱啊!笑成這樣太失禮了吧!」

  「欸,那個啊,難免也會有這種事的不是嗎?」金時輕咳一聲避免自己繼續笑,故作認真的看著山崎:「我只是覺得你們兩個感情很好讓我也感染到你們之間的甜蜜了,所以忍不住就笑了……」有人在放閃光啊,衛生兵、衛生兵去了哪裡?他需要壕溝就地掩護──

  「什麼甜蜜啊,明明就在吵架……」山崎揉了揉眼睛:「我也不想惹副長生氣啊,但是又覺得這次的事情也不全然是我的錯,可是又覺得這樣就跟副長吵架很過意不去,但是我又不想因此就低頭道歉……啊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不是很好嗎?能在這種日常生活的小事情上絆嘴,是感情好的象徵呢。若是到連這種小事都忍著不說,每見一次都討厭對方一次,這樣的感情才會完蛋呢。」不行、不能笑、千萬不可以笑,這隻小黑狗可是認認真真嚴嚴肅肅的在煩惱著,他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笑人家呢?啊可是,可是好可愛啊,怎麼會這麼可愛呢?不管是山崎也好、還是那個因為美乃滋而發脾氣的小黑貓兒也好,怎麼會這麼這麼可愛呢?

  「才不好啦,副長要是因為這樣不要我了怎麼辦啊他看起來非常非常生氣的樣子啊──」

  「吉米吉米,」金時拍了拍山崎肩膀打斷他的歇斯底里妄想:「你家的那個副長,有對你做的菜發表過評論嗎?好吃、或是不好吃什麼的,曾經說過嗎?」

  「沒有。」山崎果然停了下來,幾乎要把臉皺成梅乾菜一樣的苦苦思索:「副長從來沒有說過好吃或不好吃,我明明是為了他才開始學做菜的啊……啊。」

  畢竟是從來沒有下過廚房的人,雖然買了很多食譜、也上網查過了很多資料,但是在剛剛開始學著煮飯的那一段時間裡,就算厚著臉皮,山崎也絕對不敢說自己做出來的東西算得上「好吃」,只能算是「可以吃」而已。

  有時候縱然看著食譜還是會失敗,失敗的料理有時候勉強還可以吃得下去,有時候卻連山崎自己都覺得真是糟蹋了那些食材,副長卻從來也沒有抱怨過,不管做出來的料理是成功或失敗,副長總是加上了美乃滋,然後風捲殘雲似的把它們全都吃下去。

  ……那時候的美乃滋用量用得好兇呢,和那時候相比,現在的美乃滋用量少了大概有一半吧,雖然副長吃一頓飯還是要用掉一整罐美乃滋就是了,但是那樣是不是代表,副長並不是沒有察覺的料理的味道有所差異呢?是不是表示,副長雖然總是加上了大量的美乃滋,但還是有察覺到他的努力呢?

  啊啊,人果然是貪心的動物啊。得到了之後,就會想要得更多,總是哭鬧著說擁有的不夠,卻總是忘記和過去的自己相比,和那些手中空無一物的歲月比較起來,現在手中捧著的這些,毫無疑問的是豐富得讓人掉淚的多吧?

  金時看著山崎突然停頓了下來,而且自顧自露出大概是緬懷過去的回憶什麼的表情,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我是為了他才開始學做菜的」這句話,怎麼聽都覺得背後一定還有很多故事吧?喂,講話講一半的就自己開始回憶了,這樣子讓聽眾很辛苦的啊!不要顧著自己轉跑馬燈,這樣子很想繼續聽故事的我該怎麼辦啊?講話講到一半斷掉,跟打了人就逃跑一樣狡滑啊!

  而且這種台詞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根本就是戀愛中少女專用的台詞吧!不是常常有的嗎,連我的客人也經常會出現那樣子的女孩啊,用夢幻得像是在夢遊一樣的表情說著「想為他做便當所以就去學做菜了」一類台詞的OL,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平常精明幹練的上班族而像是情竇初開的純情少女,但是人家好歹是女人啊是女人啊,女孩子不管露出再夢幻的表情都是該被稱為可愛的,但是你可是個男人啊!而且你還是個警察啊!警察不是個讓人一聽就覺得非常陽剛的職業嗎?你到底在少女個什麼東西啊?

  還有啊,如果按照你的說法,那天天讓你家副長吃豬排飯不就好了嗎?不管怎麼說,豬排飯上加美乃滋,看起來也比較不奇怪吧!說著要為喜歡的人作飯的這種話,實在是太肉麻太噁心了,讓人聽了就很想打你啊!保安啊保安啊!可以讓人閃了又閃、閃了又閃嗎?有沒有天理啊!

  順道一提,其實這招真的很好用。「聽說妳喜歡吃,我特地試著做了,可以替我試試看味道如何嗎」,被這招釣上的客人不計其數,特別是那種完全不會做菜、平時除了外食之外只吃媽媽做的菜的剛強上班族女性,對這招的防禦力根本是零;那種時候如果手上再貼幾塊OK繃,並且裝做不好意思的把手藏起來,那麼要讓客人死心蹋地,也就是時間的事了。

  啊,離題了。金時眨了眨眼睛,看著那個露出傻笑表情、看起來好像是自己豁然開朗了起來的山崎;總之啊,眼前這個為了愛人做菜的小狗狗,雖然很痛心對方沒察覺到自己的努力,但是好像自己豁然開朗了的樣子。

  「喂,吉米,醒醒啊吉米。」不要再傻笑了,你以為看你放閃光我的眼睛很好受嗎?趕快醒過來,趕快回到現實世界正常狀態吧!金時在山崎眼前揮了揮手,打斷那個陷入自己小世界還不斷飄著飛花的青年的妄想。

  「啊、啊什麼?」山崎回過神來,看著金時:「呃不好意思,我剛剛……」

  「你剛剛自己發起了呆,所以把時間都用完囉吉米,」金時站起身來雙手抱胸,露出調皮的微笑:「十五分鐘到囉,一共是兩百五十元,請付帳吧吉米。」

  「咦、噢……」

  「只接受現金,不接受刷卡哦。」金時眨眨眼微笑:「快點給錢吧,我還要回去工作喔。」

  「嗯、好……」慌忙的掏出錢包,山崎拉開裝著零錢的部份翻了幾下,掏出三個一百元的硬幣遞了過去:「不好意思,我這裡沒有五十元的硬幣……」

  「啊啦,男公關是不找零的喔,就當作指名費用吧,多謝客人囉。」接過了三百元,金時笑著把那三個小小的硬幣放進口袋裡,事實上他身上的錢大半是一千元起跳的鈔票,別說五十元硬幣了,他連五百元都沒有啊。

  「沒關係……」山崎點了點頭。雖然他沒有找男公關的需求,但是他好歹也知道行情,說是付錢,其實根本和白送差不多,只是為了讓他覺得不是在佔金時便宜而已吧。

  為什麼要對他這個素昧平生的人這麼好啊?看起來他也不是常常會做這種好事的人啊……山崎看金時打開門走了出去還回頭催促他趕快跟著出去的臉皺了皺眉,決定把這一切都當作剛好發生的事,總之這種時候只要傻笑就好了,多加深究反而沒什麼意思嘛,不是說了嗎,想太多的人容易禿頭,他還是多替他的毛囊著想,少想一點任務以外的事情吧。

  走出來後向金時道別,帶隊回到警局的山崎坐在電腦前寫著報告,而土方還是一如以往的忙來忙去,怒吼的聲音依然大得要命像是怕被吼的人聽不到一樣,而山崎一邊打字,一邊分心想著明明罵人就很大聲,為什麼副長在床上的時候聲音都小得像蚊子叫一樣呢?有沒有可能哪天可以讓他聽到副長不加壓抑的呻吟呢……然後把妄想出來不小心打進文件的文字反白刪除。

  牆上的時鐘響了起來,由近藤局長親自挑選、完全不適合警察局裡肅殺氣氛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報時鬧鐘響起了悠揚的樂曲,跳出來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轉著圈圈跳舞,一個沒注意已經十二點了,再八個小時之後就是下班時間了。

  山崎伸了一個懶腰,眼角看到土方拿出便當盒來打開,拿著筷子遲疑著的模樣。

  對了,值大夜班的話,副長通常會在十二點的時候吃個點心。山崎活動了一下因為一直盯著電腦打字而有點酸痛僵硬的脖子,呼了一口氣;幾個鐘頭前他還會因為副長不先吃看看料理的原味而覺得委屈生氣,不過現在他已經完全不介意了,副長並不是不知道他的努力、也不是對他的努力毫無所覺的,這樣就很夠了不是嗎?就算現在副長拿出美乃滋把點心淋得滿滿的,他也絕對不會在意……呃不,其實會覺得很噁心吧,因為今天的點心是煎餃啊,有豬肉和鮮蝦兩種口味喔,淋滿了美乃滋的煎餃,大概全世界也只有副長才吃得下去了。

  山崎站了起來,習慣性的走到飲水機旁泡了土方習慣配著便當吃的濃煎茶,拿著馬克杯往土方的位置上走的時候,看到土方夾起了一個煎餃輕輕咬了一小口。

  ──等等,那個煎餃上沒有沾美乃滋。

  山崎用空著的左手揉了揉眼睛再看,的確是沒有,不是看螢幕看太久的幻覺,而是副長真的沒有沾著美乃滋就吃了一口!

  「副、副長,那個、茶……」山崎有些呆愣的走到土方身旁把茶放到他桌上,腦袋對於剛剛接收到的訊息顯然還處在消化不能的狀態;剛剛副長沒有沾著美乃滋就吃了煎餃,美乃滋就放在副長的右手邊,所以副長不是因為找不到美乃滋才這樣吃(而且如果找不到美乃滋,副長會吼他去買而不是默默的把便當吃掉),所以,所以……所以副長其實並不是完全不在意他的話,所以副長其實也有把他說的話聽進去?

  山崎看著土方,忽然覺得胸口像是灌滿了蜜一樣,幸福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喔。」土方滿不在乎的應了一聲,然後拿起美乃滋就往煎餃上擠,在黃白色美乃滋的掩蓋之下,很快就看不見煎餃了,而土方一邊擠著美乃滋,一邊漫不經心的開口:「我還是習慣這樣吃。」

  「沒關係的副長!你愛怎麼吃就怎麼吃!我以後再也不會在意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介意了!真的!只要副長高興就好了!」怎麼會這麼幸福啊!怎麼可以這麼幸福啊!副長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山崎緊緊抱著端茶用的托盤,覺得幸福的眼淚好像馬上就要落下……不,根本就已經掉下來了。

  「你哭什麼哭啊!」土方似乎被山崎的表情嚇到,一臉尷尬的吼了起來:「不要動不動就哭!你是男人還是小女生啊!」

  「我只是覺得很幸福所以就哭了嘛!」山崎擦著眼淚辯白。

  「喔喔土方先生弄哭人家了。」沖田突然插嘴,而土方重重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看起來氣急敗壞但是山崎覺得他根本就是遷怒想轉移焦點的起身去追打沖田,兩個人在局裡跑來跑去,最後由拿出了輕型火箭砲的隊長完勝。

  最後認真打起架來的兩個人還是被聽到他們又吵架了而趕來的近藤局長給勸開,氣呼呼地坐回座位上準備吃點心的土方,看到山崎還呆呆的站在邊上的時候,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的用力踹了他一腳要他滾開,於是山崎便聽話的被踹得滾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繼續面對天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才能交差的報告。

  啊、但是……

  但是、但是怎麼會這麼這麼愛那個人呢?怎麼會這麼幸福呢?

  怎麼會,覺得從此以後再也無法離開他了呢?







  山崎不知道的是,當他離開了萬事屋之後,回到客人們身邊和他們說著甜言蜜語周旋的金時,想著在山崎敘述裡那個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氣得滿臉通紅的男子,覺得聽著自己喜歡的人的情人訴說這些事,照道理來說應該感到痛苦,卻莫名的覺得愉快的時候,露出了不屬於業務用的溫柔微笑,而被客人驚訝地調侃「一定是在想哪個好女人吧」。

  縱然巧妙地敷衍了過去,苦澀中帶著愉悅甜蜜的心情卻怎麼樣也無法消除,沒有想到早就發誓不談戀愛的自己居然也有體會到戀愛心情的一天,縱然是毫無希望的苦澀暗戀,卻也覺得開心而幸福,似乎只要聽到那個人幸福,自己也就是幸福的一樣。

  「……果然還是陷太深了……嗎。」找了個藉口溜進休息室,金時按著因為喝了太多酒而隱隱作痛的頭,垂下眼皮,對自己露出幸福而苦澀的微笑:「這樣,不妙啊……」





  後來山崎就常常在金時上班之前跑去找他聊天,名義上是戀愛諮詢,但是其實大半時候總是山崎說著土方的事,而金時微笑著聽;或許是因為好不容易有人可以聽他說這些話的關係吧,很多時候其實根本不是抱怨、也不是要從金時那裡得到什麼回答,只是一種很想很想把這些事情說出來的感覺。

  有一個人帶著微笑聽你說話的感覺真的很好,有次山崎對金時這麼說著。雖然明明知道這段時間是用金錢買來的,但是有一個人會在那段時間裡帶著微笑傾聽你說的話、並且不用擔心對他說出這些話之後的後果、說到傷心的時候還會給你適時的安慰,這種感覺其實真的很好。

  「因為阿金我是情感的醫生啊。」對山崎的評語,金時只是眨了眨眼微笑。

  難怪他會成為最紅的頭牌男公關。山崎在心裡下了這麼一個評語。

  只是,一個紅得發紫的頭牌男公關,為什麼願意以根本是白送的低廉價格聽他這些有的沒有的生活瑣事上的抱怨呢?山崎其實懷疑過很多次,但每次都強迫自己打消那樣的念頭,可能是因為投緣嘛唉呀怎麼說他們好歹也算是朋友……應該算是朋友了吧?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本來也就很平常,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吧?更何況從收集回來的資料上可以看得出來,身為孤兒的金時,應該也會很渴望多幾個朋友吧?

  不過金時的交遊真的很廣闊,山崎想著當他看到金時居然認識鼎鼎大名的歌舞伎演員高杉晉助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拿自己珍藏的海報去拜託金時請高杉簽名,不過後來因為覺得太沒禮貌了而作罷。啊啊但是,實在是很想要簽名啊,他可是從高杉剛開始出道的時候就注意他了,演技那麼精湛的一個好演員啊……

  十二月初的冬天天氣很冷,呼吸的時候會噴出白白的水蒸氣,而山崎用「今天是高杉先生的加場戲」為藉口偷溜了出來,往萬事屋的方向走去。

  「打擾了。」來了很多次基本上已經熟門熟路的山崎走進萬事屋,對一些已經在店裡穿梭著準備的男公關們打過招呼之後就走進休息室裡,看到金時赤裸著上半身,看樣子像是正在和另一個男公關比賽運動的樣子,雖然外頭已經是十二月初,不過開著暖氣的休息室裡維持著舒適而溫暖的溫度,在這種溫度下做著舉重訓練,難怪兩個人都汗流浹背的。

  「喔,是吉米啊。」金時看到山崎的時候就停下了舉重的動作,而另外一個牛郎也對山崎點頭微笑。

  「當男公關也不簡單呢。」山崎客氣的回禮,想著這些男公關也不容易啊,除了臉蛋之外還要隨時注意體格,不管是什麼行業,果然都有非常辛苦的一面。

  「今天又是來跟阿金我放閃光的嗎?真傷腦筋,那我只好先準備墨鏡囉。」帶著善意的調侃恰到好處,山崎和另一個男公關一起笑了起來,卻有些意外的發現金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是為什麼不自然?

  山崎跟著金時走到店裡附設來專門讓那些不小心被客人灌酒灌到喝掛了的牛郎暫時休息的休息室裡,三坪大的房間裡有幾張椅子和一張床,還有一個放著雜物和水壺杯子的小櫃子跟一個小冰箱。金時走到小冰箱前打開,拿了一罐草莓牛奶就喝了起來,也不顧身上還有汗珠滑落。

  「阿金先生,好歹用毛巾擦一下吧,就算開著暖氣,剛運動完的時候毛孔都是張開的,不擦汗的話很容易感冒的。」山崎皺起眉頭,而且剛剛運動完就喝草莓牛奶感覺好像哪裡怪怪的,就算是泡澡完畢好像也應該是喝咖啡牛奶吧?啊,不過照阿金先生對甜食的執著來說,喝這種甜甜的東西好像才是正確的,畢竟那是個連喝咖啡都要加八塊方糖的人啊,雖然說那根本就不能算是加了方糖的咖啡,而應該算是加了咖啡的方糖吧。

  「你真的很囉唆耶吉米,」金時放下草莓牛奶笑了一聲:「真虧你們家的小黑貓能忍受你這麼囉唆。」

  「副長不想聽的時會直接打斷我。」山崎隨意拉了張椅子坐下。

  「貨真價實的『打』斷……」金時竊笑了起來。

  「唉,別糗我啦,」山崎帶點尷尬的笑了起來:「副長他也真是的,他要我做什麼,其實只要說一聲我就會去做了,可是他都很習慣直接動手,所謂身體比腦袋先行動大概就是在說他吧……這種習慣與其說像警察,還不如說比較像軍人呢。」

  金時聞言,沉默。

  有點焦躁。

  雖然沒表現在臉上,但金時明白自己的情緒受到影響了。其實,他並不討厭山崎,同時也認為這個認真的警察是好孩子。他也不討厭山崎笨笨的跑來跟他說關於自己戀愛的事,聽著這孩子述說幸福,喜歡著土方的金時,好像也同時感染到一般;是自己誘使對方不斷前來,誠實的、毫不保留的,對於自己陳述關於土方十四郎的事。

  狡猾的是自己才對。

  但,卻焦躁,為什麼。

  細想了一下,金時想通了。

  「你也太百依百順了吧?」他說。

  這就是原因。從過去到現在,聽起山崎述說自己的愛,全盤皆是服從他心愛的人。這當然是愛的表現,哪有比全盤的包容及接受更了不起的愛情表現呢?但,這不是愛的唯一形式。

  對方所需要的,也並不是只要對方接受啊。

  面對著在苦笑著解釋自己總是百依百順,用很多例子說明而感到不好意思的山崎,金時少有的不多加思考便衝口而出:「吉米,我很替你擔心。要是你家副長叫你去死,你就會去死吧?」

  山崎一愣,他倒沒想到金時突然這樣問。

  要說去死的話,副長倒是天天這麼喊;不只是對他,副長總是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簡直就像是口頭禪一樣的整天喊著。

  「那要看是什麼狀況欸,」山崎偏了偏頭,畢竟從進警局以來就不斷聽副長喊這句,老實說都聽得有點麻痺了:「副長整天叫我去死,如果把那個當真的話,我大概都投胎幾百回了吧。」

  「不過,如果我死了對副長有幫助、如果可以讓副長幸福的話,那就是死掉了,也很好啊。」說著,山崎突然笑了,帶點幸福、滿足而愉悅的笑容,像是他說的話是天經地義似的。

  不對。

  不是那樣的,金時想著。如果是土方,如果是他所見到的、以及山崎口中說的那個土方十四郎,山崎應該要知道,他所作的假設是不可能的。

  在內心嘆了口氣,金時裝出屌兒啷噹的態度,懶散的伸起懶腰。

  「錯錯錯。」金時說著,伸出手指揮了揮:「當他對你喊去死的時候,你應該趕快抱住他,跟他說『為了你,我願意死上幾千次』。」

  「講這種話會被打啦……」山崎一臉驚恐,他知道土方最討厭這套肉麻的作法,何況他也沒勇氣講這種肉麻話。

  「總之抱住他絕對是正確的。」語氣一變,金時的口氣變得嚴肅:「如果那時候哭著消失的話,會讓他不安喔。」

  「誰會哭著消失啊!我怎麼樣也不會拋下副長的!」山崎臉一下紅起來,他才不是那麼愛哭的人呢!啊不對,好像上次跟副長吵架哭得超慘的樣子就是被眼前這個人看到了嘛,啊啊不對啦,他才不是那麼容易就哭的人,上次那個是因為很怕被副長丟掉所以才哭的啊!他才沒有常常哭呢!

  「跟你說吧,吉米。」金時抓著頭,轉身,彎腰將草莓牛奶放進冰箱:「喊著去死其實只是一種心靈掙扎,掩飾自己內心的脆弱,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的脆弱。但是,說那句話的他,其實是希望有人可以陪他吧。」

  而那樣的他,有一個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離去的你……金時苦笑了一下。

  「抱住他也可以,如果他不讓你抱,你要離開一陣子讓他安靜一下,但是要讓他知道你人在哪裡。」他說。

  金時正經的講了一長串,山崎也認真的聽。但是,總有種奇怪的感覺浮現。

  阿金先生說的話相當有道理,而且的確,副長就是那樣,那個時候只要抱住他,或是留在他找得到的地方,他的情緒很快就能平靜下來。金時的意見一提出來,山崎立刻就產生了「正是如此」的共鳴,但是,但是縱然他說的話是對的、是精確而切合實際狀況的,山崎卻還是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跟他講這些事的金時,還有此時的氣氛。

  「說真的,你家副長,不會希望有任何人因為他死去的吧。」背對山崎的金時聳了聳肩,聲音是滿不在乎的,而山崎無法看見他的表情。

  啊。

  山崎看著金時的背影,回想著土方在出任務時對每個人的關心;縱使會對部下們大吼大叫,卻總是很護短的維護著他們,縱然會對他們破口大罵,卻不允許其他任何人來對他們有任何失禮的舉動。

  沒錯,副長是個不喜歡看到任何人犧牲的人,在非得有人犧牲的狀況下,許多次他總是倔強的想要擔起所有責任,總是希望能夠將犧牲降到最低、甚至只犧牲自己就好。那樣的副長,是絕對不願意看到有人為了他而犧牲的。

  但是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山崎偏了偏頭,才想到他剛剛說過的話。

  「如果我死了對副長有幫助、如果可以讓副長幸福的話,那就是死掉了,也很好啊。」那樣的話,從自己的口中說了出來。

  一點也不好……是嗎?阿金先生想跟我說這些嗎?

  沒錯,自己實在承擔不起讓副長痛心的罪過,但是,很多事情並不是不希望他發生就不會發生的,作為衝鋒在前線的警察,他們的命如危卵,什麼時候會失去也不知道;昨天一起值勤打屁的同事,可能今天就因為一次失敗的突襲而殉職,他們不能向任何人保證自己踏出家門是否還能活著再度踏入,於是只能在心裡做好準備,只能夠用睜開眼睛的時刻好好的去愛。

  想著,山崎嘆氣。

  「說不希望,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是希望就不會發生的呢?我也不希望有這一天。」山崎說著,那樣的心情即使對阿金先生這樣的朋友也很難明說吧:「但是心理準備總是要做好……副長其實很怕寂寞的,我知道。」

  金時回過頭,淡淡的笑了。

  薄得像泡泡般一戳即破的笑容。

  瞬間,山崎明白了什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嗎?從金時一開始不尋常的舉動,到剛剛的對話,剛剛的笑容,原來是那個意思?為什麼金時突然對自己說了這樣的話,點明自己土方說的「去死」是什麼意思,山崎明白,再怎麼厲害的男公關也不會說出那些事的。

  金時講的就是土方,切切實實的土方十四郎,他的脆弱、他的需要、他真正的想法,無一不缺的被金時講了出口。

  一個人為什麼會非常了解另外一個人呢?那肯定是因為一直一直看著對方吧,一直一直為對方著想,把對方的心情當作自己的心情、把對方的憂傷當作自己的憂傷。

  這樣的心情這樣的凝視,跟時間沒關係,跟見面的次數也沒關係。

  坂田金時,一直喜歡土方十四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已經開始多久了呢?山崎不解的想著。

  然而,讓他更感到困惑的是,既然金時所喜歡的是那個副長,是那個土方十四郎,那為什麼要幫助自己,為什麼要替自己解決煩惱?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實上對戀情毫無進展的事?其實從來也不曾見金時有過什麼想要追求副長的行動,他所有的行動,全是針對自己。

  回想起來,自己也只找他談過關於副長的事。

  是因為這樣嗎?是因為知道了副長已經有了情人的關係,所以寧可壓抑著自己不加行動,寧可放著心頭的苦澀聽他訴說,只是為了多聽聽關於副長的事嗎?那樣子做,真的會感到幸福嗎?

  山崎突然覺得難過起來。是因為這個樣子,所以,眼前的金時,才笑得這麼寂寞嗎?

  這個時候應該要說什麼?對著自己的情敵,對著一直幫助自己的朋友。乾澀的喉嚨裡像是有砂紙在磨擦一樣,只是開口,卻覺得異樣疼痛。

  「阿金先生也是很怕寂寞的人呢。」吞了口口水,山崎勉強的笑了。

  非得說點什麼才是,這種沉默太令人難受了。

  聽到山崎這句話的金時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是他最開始的時候常用的的那種業務型笑容。

  「沒的事。阿金是不會寂寞的,因為,阿金是大家的阿金。」說著,金時突然將視線轉開,像是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小聲的說了:「一點也,不會寂寞啊。」

  騙人。

  山崎看著金時,忍不住在內心吶喊;就算表現得那麼完美,寂寞卻是隱藏不住的。

  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副長。

  如果你清楚我是你的情敵。

  這麼一想,內心先是驚訝然後轉換的警戒越來越鮮明。因為查覺了,查覺到金時從過去到現在的目的,所以有必要讓他更加清楚吧。

  雖然那份絕望的愛情那麼苦澀。雖然寂寞的阿金先生看來如此脆弱。雖然露出受傷似的表情的阿金先生讓他有道歉的衝動。

  但是,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只有這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退讓的。只有這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給別人的。只有這個是死也不會放手的。

  土方十四郎的情人,是我,山崎退。

  副長心裡的位置,是不能夠讓給任何一個人的。

  「說這句話的阿金先生,就像是不得不出差之後回家來罵著我太晚回家的副長一樣呢。」山崎微笑,語氣卻加重:「是呀,都不寂寞。」

  山崎說完的那一瞬間,原本還能掛著微笑的金時瞬間僵硬了表情,然後轉開了視線,半天沒說話。

  看到金時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山崎不禁擔心了起來:就算講得這麼婉轉,還是太過份了嗎?言語中,毫不保留自己與土方的幸福這點……然而如果我講得太過分了,你為什麼不順勢責備我呢?如果你和我吵了起來的話,也許我就能順理成章的再也不過來、再也不對你說那些會讓你更加痛苦的關於副長的話語,但是你為什麼只是悲傷的看著別的地方呢?

  沉默的時間好長好長,山崎聽見房間裡的小小時鐘發出秒針走動的聲音,休息室外有人走動有人談笑,卻感覺好遠好遠,不真實的像是在作夢一般。

  「……不一樣啦。」在山崎以為這讓人窒息的沉默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金時突然開口,語音帶笑,卻孤單得讓人心口發酸:「你家副長,有人在等他啊。」音調很輕很輕,若不仔細聽的話也許根本聽不見。

  而山崎說不出話,金時彷彿也不是要他有什麼回應,只是安安靜靜的轉身,啟動了咖啡機。

  副長有人等,而他沒有,是想跟我說這個嗎?

  山崎有些悲傷的想著,想要開口說些安慰的話,卻突然發現這句聽似自哀自憐的話語中,其實還隱含著另一個意思。

  「因為你家副長有人等,所以我沒有人可以等。」

  是這個樣子嗎?是這個意思嗎?但是,但是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讓的啊,雖然覺得非常非常的對不起,可是,可是不管怎麼說,都沒有退讓的可能。

  山崎突然覺得很難受的站了起來。

  「阿金先生……」想道歉、卻又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必要道歉;但是金時的表情卻又寂寞得讓人難受,山崎走到金時身旁遲疑地伸出了手,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安慰自己這個讓人心疼的情敵。

  隱約聽到外頭傳來小小的騷動,山崎停下動作和金時疑惑的對看了一眼,正打算出去問問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休息室的門被一條穿著黑色長褲的腿用粗暴的動作給踢了開來,發出巨大的聲音撞上牆壁之後宣告壽終正寢,而門框裡站著的那個人,不是副長土方十四郎又是哪個?

  「坂田金時,你給我滾出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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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凜冬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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