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他,是在池田屋裡。
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那是一個很幸福、有著同伴、有著夢想的男人。總是抽著菸,吃著根本不能入口的美乃滋蓋飯,到處找合法的架打,看起來好像只是單純的暴力份子,卻比誰都要脆弱,比誰都要纖細的男人。
對銀時來說,土方十四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擁有很多燦爛著的幸福,他可以毫不顧忌、大聲地說出要保護同伴保護他們的真選組那樣的話來。
「同伴」。
這是一個很沉重、很沉重、很憂傷的名詞;過去的歲月裡,他也曾經擁有過很多能夠以這個名詞互相稱呼的人,那些人,他們彼此稱作「朋友」。但是壤夷戰爭結束以後他們從戰場上退了下來,失去了想要保護的東西,失去了理想的他們,忽然不知道該把腳步往哪裡擺放。失去了人生的道路以後,彷彿他們連同伴都沒有了。
終究是沒辦法保護任何東西,這樣的認知曾經讓銀時很挫折,也曾經自暴自棄的不想再在意任何事,因為要保護的東西、能夠保護的東西都已經失去。戰爭已經結束,再也沒有他們發揮的舞台,他們是已經退下的演員,再也無法被燈光所看見。
過去的朋友,過去的同伴,有些人選擇化入地下繼續反抗,有些人遠遁,有些人化身修羅,但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連劍都舉不起來。
直到遇見了登勢老板娘,直到遇見了新八、遇見了神樂,他才重新擁有可以保護的東西。真正重要的東西,總是失去了才知道沉重;過去的自己以為同伴是永遠不會失去的,天真的他們以為肩併著肩就可以永遠,握在一起的手曾經如此堅定,現在卻什麼也抓不住。
所以他總是看著土方。那個粗暴而脆弱的男子,那個沒有味覺的男子,那個握著劍大聲發誓要保護同伴的男子,那個和過去的他如此相似的男子。
曾經他也是那樣的。以為手中握著一把劍就可以保護同伴保護國家,以為沒有人會離開沒有人會出走,以為不管追隨者或是被追隨者都不會變動,以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就是永遠。
他們的年紀,並沒有相差很多。當他為了壤夷在戰場上奔走、被稱做白夜叉的時候,土方和近藤為了重新拿回他們的刀,在幕府與天人之間奔走。奔走的方向是不一樣的,但是想要保護珍愛東西的心情,卻是一模一樣的。
土方和他的差異,就在有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吧。
銀時懶散的靠在椅子扶手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蜜紅豆蓋飯,蜂蜜沿著紅豆緩緩下滑,果然紅豆就是要吃瑞穗丹波的大納言啊,配上蜂蜜和白飯,不管有多飽都可以吃得下去吧。
並不是說土方沒有打過仗或殺過人,畢竟曾經是個武士,土方打架的經驗和他相比恐怕只多不少,然而他們的差別在哪裡呢?
身旁響起打火石的摩擦聲音,然後白煙緩緩飄散開來。
對了,土方從未經歷過背叛。銀時斜著眼睛,看了那個一邊抽菸一邊喝酒,一邊把美乃滋往白飯上擠的男人。最近的伊東事件勉強算是背叛了吧?那件事對土方來說,似乎也造成不小的心理傷害;以為會失去同伴,以為自己最重要的真選組會分崩離析,以為自己過去到現在相信的一切會在腳下崩壞而化為灰燼。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當時的土方,心裡是非常恐慌的吧。
那樣的情緒,他已經感受到不想感受了。放下飯碗往椅背上一靠,銀時呼了一口氣。
在戰場上面對強大敵人的時候,上一秒鐘稱你同伴的人,下一秒可能就把刀子插進你的肚子裏。背叛啊失去什麼的,那些感受,他都已經經歷得煩透了,都已經麻痺了,戰場就像快轉時光的機器,雖然他實際上只戰鬥了五年,或者六年,但心理上他卻覺得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彷彿一切都失去了重心。
然而土方並不是那樣的。
土方的表現一如他的年齡,還是很有朝氣,還是很稚嫩的;會因為一句話而哈哈大笑,也會因為幾個挑釁而發怒大吼,更會天真的相信一切都可以握在自己的手中,會相信只要自己願意就可以永遠。
所以土方的傷懷就更讓他感到難過。
吶,土方:被背叛很難過吧,失去重要的東西很難過吧,明明手裡握著劍卻什麼東西也保護不了很難過吧,昔日同伴對你白刃相向很難過吧,不得不拿起劍手刃昔日同伴很難過吧?
我不會愚蠢地說什麼要經過痛才會成長這種天真的蠢話,但是人生不就是那麼回事嗎,最終說來,日子還是要一天一天的過下去啊。雖然我也被背叛過,雖然我也不得不拿起劍面對昔日同伴,雖然我過去的好友高杉已經化為嗜血修羅,雖然我拿起劍面對他的時候心裡還是感到無盡傷痛。
可是,明天太陽還是會升起啊,土方。
雖然我們明知道拿著劍也保護不了什麼,雖然我們都知道揮舞著劍也阻止不了失去,可是我們都還會揮舞著劍,我們都還會握著劍直到再也拿不動為止,就算一再被傷害、一再被背叛,我們都還是像笨蛋一樣緊緊守著心中最後一塊立足之地,就算那樣的地方變得如針尖一般渺小,我們都依然會拿起劍守護。
但是,我曾經經歷過的痛楚,經歷到現在的麻痺,並不想讓你也照著跑一次啊。
那種疼痛,雖說不可言傳只能意會,但就跟預備用的急救箱一樣,永遠都不要有用上的時機,比較好。你懂嗎?土方。
我曾經痛過,而我現在麻痺了;但你還在痛,或者你尚未經歷過那樣的疼痛。我不希望你符合年齡的稚嫩被那些疼痛毀滅,你應該大笑,應該大怒,應該握著劍自以為可以守護永遠。而不是像我現在這樣,麻痺得近乎夢遊,只剩軀殼在現實中晃盪。
「喂,吃完飯了在那裡發什麼呆。」土方的飯吃完了,於是又拿起小小的酒杯,倒了一杯淺淺的燒酒。黃金千貫的波光在昏黃燈光間流轉,看著看著彷彿那波光跑進了土方的眼裡,在昏暗的居酒屋中,流轉異樣色彩。
「我在想,我能不能叫個聖代來吃。」銀時懶洋洋的說。並且思考是否該建議老闆把昏黃的燈泡換成明亮的日光燈
「你白痴啊,這裡是居酒屋,哪來的聖代?」土方習慣性的瞪了他一眼。
「那就改去家庭餐廳吧,多串君。」
「不要叫我多串君,你這個死魚眼!」土方低低的吼著,好像有點生氣了。
然後銀時露出不知道該形容成猥褻還是低級的扭曲笑容。
「走吧,我知道有一間的草莓巧克力糖漿聖代很不錯喔,正好用糖份來治療你被美乃滋泡壞的腦袋。」他起身,拿出錢包結帳。
「你的腦袋才被糖分給浸壞了吧!還有不要隨便拿走我的錢包!」一開始似乎很訝異銀時居然會結帳的土方,在下一瞬間發現自己腰際空空如也的時候憤怒的大吼起來。
然後土方追著銀時出了門,居酒屋老闆的謝謝光臨似乎被甩上的拉門關在另一個空間,夜晚的街道上路燈安靜地亮著,有些寂寞的色彩。
「啊~啊,今天剛領薪水吧多串君?那就多請我吃一杯聖代吧!香蕉聖代也很不錯喔!」一邊小跑步一邊翻弄錢包,銀時回頭看那個氣急敗壞追在他身後的男人。
黑色的錢包有些破舊,看起來是用了很久。鈔票規矩的一張一張折成正方形,嚴謹得就像錢包的主人那樣。
「住手!那是我要拿來買菸的……你不是只要吃聖代嗎!不要亂買那些愚蠢的東西!」銀時忽然緊急煞車,沒有心理準備的土方狠狠撞上充滿蜜紅豆味道的背脊,摀著鼻子的同時他發現那個天然捲的渾蛋已經拿出一個銅板,向路邊攤老闆買了棒棒糖含進嘴巴裡,發出喀啦喀啦的咀嚼聲音。
「棒棒糖神在呼喚著我啊……」大概是因為含著棒棒糖,銀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
「沒有那種神!把錢包還給我!」土方伸手去撈卻被銀時躲開,原本就很小的瞳孔因為生氣的關係又縮得更小,整個眼睛好像翻了白眼一樣只看得到眼白。
「啊,家庭餐廳快到了,今天就叫個大的聖代來吃吧!」迴身一旋甩開了土方,銀時朝著餐廳走去,一邊咬著棒棒糖。
「你這渾蛋天然捲!」土方跟著追了上去,兩個人像小學生一樣在餐廳前為了錢包大吵大鬧,差一點被老闆給趕出門去。
土方,你還是適合這個模樣啊。
一邊用手壓制氣急敗壞的土方,銀時一邊笑著。
那樣的表情,永遠不要褪色吧。
雖然我知道沒有永遠。
- Jun 09 Sat 2007 06:35
【銀魂】手裡握著劍你以為就很了不起嗎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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