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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來演戲吧。」

  站在講台前,桂的表情一臉正經。

  「這次文化祭不要做什麼鬼屋咖啡店了,直接來演戲吧!我會很努力演出的。」

  講台下,同學們全面無表情。

  桂的動作向來破天荒,這是全班都已經習慣的事。不只是他惡整老師的行為,打從一開始知道他,大家就印象深刻。開學第一天要選出班級委員,大家都默不作聲,就他一個人舉起手說「這種重要的工作就交給我吧!」

  所以一年Z班到二年Z班,班級委員都由桂擔任,這已經是大家默認的事了。順道一提,另一名班級委員向來都是由志村新八擔任,「誰叫他一臉就看起來像是班級委員的樣子」,大家是這麼說啦。

  於是正經的桂在各個活動中都擔任領導者的角色,什麼都辦的很用力,比方說運動會、應援團、各大比賽有的沒的,真的可以感覺的出他「很用力」。

  所以這次文化祭大家就本著「桂會主導一切吧」的心情徹底偷懶,反正做什麼也沒差啦,要不然就不會每年都選出咖啡廳或鬼屋的點子了。

  不過提出戲劇表演這項意見,大家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桂這個人雖然認真,但是他也很愛表現。

  「坂本也說他願意出資所有道具服裝,所以麻煩的導演、劇本都交給我吧!絕對沒有問題!」

  這個問題才大的咧--大家不約而同這麼想。交由別人來決定當然對大部分來說是正合己意,但被迫演出奇怪的東西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桂同學,這種需要全班一起合作的事還是得跟班上一起商量,否則無法一起完成好結果。」

  土方站在一旁,有些語重心長的說著;桂當班級委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依照慣例,不管是什麼活動,他都有辦法搞得雞飛狗跳天翻地覆,雖然說如今的文化祭早已失去文化祭的本意而成為類似嘉年華會的娛樂活動,但就算是如此,讓學生在參與團體活動中學習如何同心協力完成一件事的功能還是應該要有的。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交由領導者作決策,並不是一個好的班級團體應該有的現象,雖然說大部分的班級也應該都是由班級委員或者活動委員來做決策,不過,現在站在台上的那個是桂小太郎啊,是那個腦袋裡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的桂小太郎啊……

  「老師,大家沒什麼意見,否則剛剛就會有人提出了。」桂講出了一句某方面而言符合邏輯卻又哪裡怪怪的一句話,一瞬間土方感到有些頭痛。

  「真的是如此嗎?關於文化祭都還沒經過討論呢。」

  「有人有意見嗎?」桂正經的對台下說著,而台下一片寧靜。

  於是桂轉頭看了土方,「沒有人有意見,說明了大家都認同我的提案。」

  你從哪裡得來這種結論啦?土方感到苦惱的按住額頭,回想起桂的向來天馬行空的證明題解法,開始懷疑自己能否改變眼前這位固執的學生?

  「至少演出劇目及演員之類的要大家一起參與吧?」

  「那,各位同學有什麼建議嗎?」

  桂又問,班上還是鴉雀無聲。

  班級是什麼時候開始對這種團體事務毫不關心了呢?縱然是問題班級,但土方不由得思考這種日本學生常有的通病,也就是屈於團體而懶得發表意見;某方面而言可解釋成大家對於班級委員的桂非常信賴,但這並不是好現象。

  「我有提案。」

  打斷了土方的思考,在教室最後方、向來不會有聲音的那個位置,有人舉起了手。

  「你覺得這樣如何,假髮?」懶懶的將手收回,坂田銀時將臉撐在手背上,「由大家決定誰來演出什麼。」

  「不是假髮,是桂。」桂微微皺起眉頭,「你說的不是跟過去的一樣嗎?」

  「不一樣。過去是決定劇本然後再從角色一個一個選人吧?那樣太無趣了,我想到一個比較有趣的方式。」一邊挖著耳朵,銀時看似不耐煩的說著:「做出一張全班的名單,然後大家看看誰適合演什麼,自己填角色上去,最後再從票數統計每個人要演出的角色。要是不想認真填,也可以故意亂填角色,不過小心喔,搞不好自己就會被迫演出不喜歡的角色呢。不想演出的人就把重要角色填在別人身上吧,這樣別人演出重要角色的機率就會上升了。我知道一旦匿名大家都很擅長陷害人,看看2ch就知道了。」

  「……大家認為這項提議如何?」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提案?如果真的按照這個提案去討論,會變成一個什麼樣子的活動?不過光看方法的話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提議,在匿名的保護下,不管是好事壞事都特別容易做出來,雖然不願意承認,不過這也是現實吧。

  不管這個提案如何,總之總算有點討論的氣氛了,有人帶頭,後續就會比較容易進行了吧?土方原本想朝銀時點頭表示鼓勵,卻又因為猛然想起自己似乎不適合再對這個學生有任何表示,於是便僵硬著低下了頭,若無其事的聽起討論。

  「感覺好像很有趣耶。」

  「我已經想到要寫誰了。」

  大家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起來,每個人臉上都充滿笑容。看來總算大家有參與意願了,土方不由得安下心。

  「哈哈哈哈,就決定讓他演公主吧!一定很暴笑的!」

  ……大概可以安心吧?





  「大家的意見都已經收過來了。」

  整理好每個人的選票,放學後與桂一起留下來的志村新八向土方說明著,並且很快的展開統計作業。同樣是班級委員,志村新八是個很值得信賴的學生,不僅快速的做出選票讓同學填寫,並且很有效率的進行工作。

  有新八在也許不用擔心什麼吧?在旁邊陪著兩位班級委員,對於認真的兩人土方感到十方寬慰,因此與他們一同留下,一方面是希望能多少提供幫助,另一方面也想在這項麻煩作業結束後請他們喝飲料或吃點東西什麼的。

  看著兩人專心的統計,土方感覺這次文化祭應該不會出現太隨便的結果。

  才一這麼想,就聽到新八哀號:「喂!這張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角色上頭寫著『眼鏡』啊?眼鏡是角色嗎?那還需要人類去演出嗎?」

  「那是銀時寫的吧,他好像說過沒有眼鏡的新八就不是新八了。」桂面無表情的寫著,土方則內心感到無奈:那孩子,還真的亂填角色嗎?

  在這種事上也胡搞,看來大概什麼事都是在開玩笑……想起之前的事,土方心情暗淡下來。

  新八輕輕嘆氣,一邊繼續作業:「真是的,跟桂同學一樣不正經。不過,還真多虧他呢。」一停,新八露出淡淡的笑容:「他沒提議我還真沒想到有這種方法,一提大家都開始熱於參與及討論了,看來這次應該會很有趣。」

  聽新八這麼一說--土方愣了一下。的確,是在銀時提議以後大家才開始討論,否則每個人都是莫不關心的狀態。而且真的要說,課堂上也沒注意到,這似乎是銀時第一次在課堂上發言。

  就在,自己期待著班上有人開口的時候。

  ……不要想太多比較好吧?也許多少是自己會錯意。土方試著說服自己,回頭看向兩人的作業。

  兩人是各自拿一疊名單作統計,因此各有一張正在記的名單。

  演出的戲碼是由大家最後出現的角色決定,土方想著「不會出現小紅帽大戰酷斯拉的怪戲吧」,而看了統計名單一眼。

  而名單上某個一面倒、一看就知道過半數的統計,讓土方驚訝的睜大眼。

  「這是……」







  「坂田銀時演出角色,睡美人,請大家鼓掌。」

  新八字正腔圓但面帶苦笑的宣布,而台下的同學們是興奮的歡呼、鼓掌,只有銀時一個人愣在那裡,臉部一陣一陣抽動著。

  「等等,新一,這個結果有問題吧,喂。」銀時忍不住舉起手,聲音帶著顫抖:「再怎麼說也不會是由阿銀來演睡美人吧,那是公主喔,女主角喔,班上不是有女生嗎,為什麼是由男孩子的我來演,這很奇怪耶!會變成人妖喔,很難看啊!」

  而新八輕輕嘆氣:「很遺憾這個結果真的是一面倒,幾乎八成的同學都這麼填。理由是『反正他在班上不是都在睡嗎』之類的。」

  「演什麼角色由大家決定,這不是你的提議嗎?銀時。」桂還是用那張正經八百的臉說著,但是錯覺嗎?眼神似中有「哼哼哼這就是現世報」的意味。

  土方站在教室的最後方,努力掩飾臉上不自然的神色;學生們看到名單之後哄然著討論的聲音聽在他耳裡全成了無意義的雜音,而他還在持續不斷的反省自己。

  坦白說當他看到名單的第一眼,腦海裡浮現的不是身為教師應該有的任何一個想法(作法自斃或者自作自受之類的),而居然是「這個角色還真適合他」,並且很自然的想像了銀時穿著睡美人故事書中白色禮服的樣子。

  不管是作為教師還是作為男人,做這種想像都太下流了!對方是個男學生!是男學生!是自己的導生!想像對方反串成女孩子還覺得一定很適合很漂亮的自己算什麼啊!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對男人妄想的一天的土方對自己的無恥程度感到暈眩,更加覺得沒有臉面對銀時。

  就憑自己這種齷齰心思,被發現被戲弄也是活該吧。土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無奈嘆了一口氣,警告自己最好什麼都不要想,總之放空就對了。

  「我有異議!」喊著法庭術語,銀時激動的站起來:「我要打工,根本沒那個時間排練這個啊!」

  「那有什麼關係?」帶著醉人的笑容,高杉望著銀時,用那慵懶、低沉而迷人的聲線說著:「根本不需要排練啊,反正你只要睡就好不是嗎?『睡美人』。」

  「這……」銀時一愣,其他同學也開始七嘴八舌:「對啊!」「你只要睡在那邊就好了!」「不用擔心啦!」

  「好啊。那我接受。」出乎意料的乾脆,銀時抓抓頭坐了下來。

  土方靜靜的看了高杉一眼,對方似乎也察覺了他的視線,轉過頭來對他粲然一笑,而他低下了頭,再度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的放空。

  「那麼,第二高票的角色。」看著班上似乎沒那多人有意見,新八戰戰兢兢的念了下一個名字:「高杉晉助演出角色,壞巫師,請大家鼓掌。」

  「你們想死嗎?」面帶微笑的高杉語氣卻冷的像是要人給刺穿。

  「其實不只是『壞巫師』,是包含『壞魔女』、『壞皇后』、『魔王』、『惡後母』等等角色,桂同學說『那些都差不多』因此我們最後決定算成同一個角色了。至於理由,有『沒有比他更適合的』、『怎麼看都是他』、『根本是活脫脫的惡役』等等。」

  新八略帶懼意的說完,高杉便哼笑了起來,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面,而目光在所有同學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別有深意的停在桂身上,含笑點了點頭,深紫色眸子瞇得細細的,卻凌厲得像冰刀一樣。

  「那不是很好嗎,你只要表現的跟平時一樣就好啦,根本不需要演技就已經渾然天成了。」銀時說著,一臉討人厭的笑容,讓人覺得這是在報復剛剛高杉說的話。

  聽了銀時的話,高杉笑得益發燦爛起來,他輕巧的站起身走到銀時身旁,食指輕輕勾起對方下顎,用甜得發膩卻又讓人不寒而慄的嗓音,柔柔的開了口。

  「那很好啊,睡美人,你就在東京灣底永遠的睡下去怎麼樣?」

  「你看,你的壞巫師演的多好啊。」

  「誰說睡美人可以有台詞的?好好睡你的,不管被灌水泥還是被沉海底都不可以醒。」

  你們不要自顧自的即興演出啊--!!雖然大家看起來都這麼想,但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是怎樣?新八在內心吐嘈,但也滿心無奈

  「那個,我可以宣布下去了嗎?」

  主要演出名單還真是讓人捏一把冷汗。

  女主角由銀時演出,惡役由高杉演出就算了,其他主要角色問題也很大;王子由坂本辰馬演出,理由是「好像會穿的很爆笑」「一定可以把笨蛋王子演的很好」,大家究竟是期待這部戲變成怎樣呢?

  至於最想演出的桂則是得到「好心的魔法師」一角;聽說讓統計的新八很傷腦筋,因為桂的票數很分散,公主、王子的票數其實也不低,但因為公主及王子都已經有人拿到最高票,因此相對高票的「好心的魔法師」就雀屏中選。

  這種好發揮的角色桂也樂得演出。

  然而,因為女主角的設定是「只要睡覺就好」,擔任主要演出的重擔就落到王子一角的坂本上頭,加上桂自告奮勇的打算增加自己的戲份……也就是說,真正的主角是魔法師的桂及王子坂本。

  因此土方多少有點擔心這次的演出。

  學生自由發揮長才很好,但仔細想想,四個主要角色:銀時、高杉、桂、坂本,不就是2Z的傷腦筋四人組嗎?讀了桂在一堂數學課中寫完的初版劇本讓土方更加擔心。為什麼身為魔法師的桂都沒在用魔法,反而都在用功夫打架啊?坂本有一半台詞都是「哇哈哈哈哈」是怎樣?

  於是在處理完學務後,土方就趕去教室,看看他們於放學後的排練狀況如何。

  除了高杉放話「絕對不會參與排練」於是提早回家以外,其餘的主要演員都很聽話的留下來演出。

  當然,包括那個人--土方愣愣的看著躺在書桌拼裝床上睡的安穩的坂田銀時。

  「姿勢不夠美麗!你這樣還想演紅天女嗎!」桂用力的打了銀時跨開的雙腳,惹得銀時坐起身。

  「睡覺就睡覺還什麼姿勢不夠美麗!還紅天女咧!」

  「你演出的可是睡美人啊,至少睡的優雅點!」

  「是是。」銀時嘟嚷著,再度躺平,手握起。

  平靜,安寧,沒有動作,簡直--

  「啊哈哈哈金時,演得好像死人啊!」

  「坂本我等下一定要揍你。」

  原本只是站在門口看著,土方望著桂跟坂本橋銀時的姿勢就快橋了三分鐘,土方忍不住說了:「你們,光在坂田同學身上也花太久時間了吧?他不是只要睡就好嗎?」

  「老師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他可是睡美人喔,是故事中的中心角色喔。」桂正經的說著。由於無法反駁,土方按住額頭轉過頭:「那你們好好排吧。」

  話是這麼說,土方還是忍不住瞄向努力演出睡美人的銀時;雖然只是睡姿,但卻這麼認真讓土方感覺有點複雜。他對這個學生最初的印象也只是睡顏(還是向後仰口水都快滴出來的模樣),雖然之後也有近距離看過他睡得安穩的模樣……

  回想中,臉不知不覺紅了起來,等土方意識到時整個人嚇了一跳,輕說了「不行」的搖了搖頭。

  「我離開一下,你們繼續。」

  找了藉口離開,土方邊從錢包掏錢,打算買些飲料請這群似乎很認真排練的學生,邊對自己警告:不是都認為不可能了嗎?進行那種妄想,實在太不得體了。

  再次提醒自己冷靜,土方帶著一袋飲料回去教室後,一看裡頭的狀況幾乎快昏倒。

  銀時躺的很正,一動也不動。重點是他臉上放了一張白布,旁邊還有一瓶鮮花。

  「叮~」哼著自己發出的音效,桂敲著紙做的碗。

  「你們不要太過份了!不要咒人死啊!」在一旁的新八忍不住吐嘈,在其他人正要回應時,土方已經衝了進去,將銀時臉上的布抓起扔開。

  「不要亂來啊!這種事情是能夠拿來開玩笑的嗎!」土方吼了出來,話說完時,驚訝起來。

  這件事當然很過份,但……

  忍不住,真的動怒了。

  「因為是睡美人啊,」面對生氣的土方,桂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手比向銀時,「親一下就會醒了喔。」

  「什麼?」原本已經從生氣轉變到驚訝,現在桂又突然說了這種……玩笑話?這讓土方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桂這是什麼意思?

  親一下?土方望著銀時,看起來真的睡得很安穩,毫無防備的樣子。

  「……不要開玩笑了!」土方又吼出聲,但,這次不是憤怒。土方內心很清楚,他害怕,瞬間居然真的產生了想吻銀時的衝動,只是受到玩笑話的挑釁而已!

  為什麼,明明說服自己好幾次放棄這個感情,明明深信銀時真正喜歡的不是自己。為什麼,這個時候,想起那時候的吻。

  明明是讓自己痛恨得哭出來的那個吻。

  「啊哈哈哈哈,不用擔心,不用擔心。」打斷土方的情緒,坂本搖頭晃腦的走出來,笑著將手搭在阿銀的肩膀旁:「金時不會醒不過來的,因為要親的是王子嘛。」

  「對喔,那坂本你上吧。」桂正經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的白癡對話把土方拉回現實,這個當頭他望見銀時翻了個身。

  「好好的排演啊你們,睡美人你不應該翻身吧沒聽過有會翻身的睡美人啊!」忍不住吐嘈,但土方鬆了口氣;現在總算回到教師該有的態度。

  躺著的阿銀皺了皺眉頭,閉著雙眼,自然的翻到另一邊:「老師,你好吵喔,人家還想睡。」

  這些孩子……老是在開玩笑。揉了揉太陽穴,土方感覺很累。

  「真是的,雖然說文化祭本來就是胡鬧也沒關係,但是你們也太胡來了吧……」

  「我們很認真。」桂一臉正經。

  「對啊我們很認真。」坂本哇哈哈哈的笑著。

  「阿銀可是很認真的演出喔。」說著銀時又翻了個身。

  感到頭痛起來,土方嘆了口氣。「是是是,你們很認真,很認真的胡鬧。」

  這部戲沒問題吧?想了想,土方走到門口,「那我先回去了,你們要認真點啊。」

  「老師……」新八急急的想說些什麼,土方已經離開教室,關上門。

  此時銀時睜開了眼,另外兩人也蹲下身,湊到銀時旁邊。

  「看來果然不行,銀時,那傢伙很遲鈍。」桂皺了皺眉頭,自言自語著「那種遲鈍的老師哪裡好」。

  「得試試別招了啊金時,這種看起來對他太刺激了。」坂本也看似很正經。

  銀時則坐起身,煩躁的抓了抓頭。

  「……我本來就不對這個抱希望。」







十九

  之後的排練,土方總是匆匆來看一眼就離開,頂多放下飲料問一下狀況,但總停留不到五分鐘。

  縱然知道桂的劇本越改越長,而且坂本似乎還提供了什麼舞台噴火器之類的危險設備,但是,土方無法待太久。

  在課堂上那麼刻意的避開,但一到排練,眼睛忍不住望向睡的安穩的銀時。

  明明不想再碰觸的。

  事實上土方也清楚,在銀時「玩笑似的告白」後,雖沒再跟自己提起那件事,也沒主動找自己講話,但在課堂上,總是直直的望向自己。

  該說是認真的眼神或是什麼呢?那讓土方相當不自在;感覺,像自己受到責備,以當事人的身份,責備身為教師卻喜歡上學生的自己。

  明明自己那麼痛苦,但在那雙赤紅雙眼沒盯著自己,毫無防備時,就忍不住盯著看了--這到底算什麼?

  沒辦法解釋這一切,土方最後還是只能選擇逃避。

  直到演出那一天。

  開演前,土方無言的看著整裝的每個人。服裝都是坂本提供的,的確相當精緻高級,但品味嘛……

  首先,男主角--飾演王子的坂本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繡著金色線條的所謂王子服,大紅色的披風雖然有點俗氣,但真正讓土方不知道該如何評論的,莫過於在原本是褲檔的地方冒出來的雪白天鵝脖頸,和那顆原本應該做成天鵝可是怎麼看怎麼像鴨子的頭,走路的時候還會上下搖晃。

  而桂雖然是魔法師,卻一貫地按照他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戲服並不是傳統魔法師該有的黑色長袍,而是華麗的黑色燕尾服,白手套還有黑色天鵝絨的高禮貌,再加上和人一樣高的、華麗地掛著許多叮咚作響的東西的法杖,不中不西,實在不知道該說是東西合壁還是胡亂拼湊。

  腦中不知為何奏起了葬禮音樂,土方已經不知道該說是不是在擔心,可能有了絕望的成份。他們班到底要演出什麼啊!雖然配角的服裝看起來很正經,但主要角色究竟--

  「老師,在發什麼呆?」

  背後一聲叫喚,土方很快意識過來--坂田銀時,演出的角色是女主角睡美人。

  會是什麼樣子?內心滿是擔憂,土方慢慢的回頭。

  原是哭笑不得,但土方卻在望見銀時後呼吸一窒。

  知道有男人適合女裝,不知道適合女裝的男人會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

  銀時穿得一身雪白,看得出來是新娘裝的禮服似乎很貴重,圓領的無袖白色上衣綴著同樣是白色卻錯落有層次的蕾絲,裙子並不像一般常見的新娘禮服那樣是拖地長裙,反而是鬱金香形狀的短裙,露出底下一截白皙的小腿和膝蓋上方一點點大腿,只在身後留了一大截拖地的裙子。──居然還刮了腿毛,有沒有這麼敬業?土方有些毛骨悚然的想著。

  而短髮很顯然並不符合大家對公主的刻板印象,所以銀時戴了一頂銀白色的長假髮,頭上很樸素的盤著兩條細細的辮子,其他則是散落在背後和肩膀上,耳旁的兩縷髮絲用細細的金色絲線固定著避免它們和禮服的蕾絲纏在一起,只有金色與銀白色,卻像黃金與白銀交揉,璀璨莫名。

  若只有這套白色禮服,可能土方的震驚還不會那麼大;但是掛在銀時頸子上的那條紅寶石項鍊,卻徹徹底底地讓他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串用銀色細鍊子串起的紅寶石項鍊,小顆小顆的紅寶石像梅花似的散落在頸邊,而鎖骨處,有一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價值不斐的心型紅寶石,安安穩穩躺在銀時的鎖骨中央,燦燦寶石映著銀時本來就白的肌膚,更是相得益彰,恍若雪裡梅,晃得人眼花。

  「好看嗎?」輕輕拉起裙子,銀時淡淡的笑了;充滿吸引力……說的明白點,那是兼有女性柔情及男性英氣,充滿魅力的笑容。

  看呆的土方在銀時的詢問下勉強回過神,彆扭的轉開頭:「還、還不錯。」

  「還有呢?」慢慢走近,銀時的語氣也隨著腳步漸漸放輕,「感想只有那樣嗎,老師?」

  「戲要開始了坂田同學你也快準備!」快速的丟下一句,土方很快的轉身,逃離後台。

  不行啊,土方十四郎,這樣不行。掩住發燙的臉,土方倒吸一口氣。

  渾蛋這個樣子算什麼啊為什麼會覺得他穿女裝的樣子很好看然後臉頰發燙啊…土方十四郎你趕快回到正道上來,你越走越歪了啊……

  「土方老師在這作什麼文藝自傷?在這裡演出可是沒人當觀眾的喔。」

  沒幹勁的聲音從旁傳來,土方嚇得鬆手,由餘光看到旁人。

  「……是總悟啊。」鬆了口氣,土方擦了擦額頭的汗,而沖田聳肩。

  「你們班的戲上場囉。我剛看了一下,還滿有意思的,肯定很爆笑吧。」

  「什麼?」居然已經開演了?土方不知道自己逃到外頭多久,但是放著自己班級的演出不管是不好的,土方匆匆的趕到後台,見到擔任旁白的新八念著文稿。

  「……並不為恨也不為愛,邪惡的魔法師高杉晉助做一切邪惡的事情,都只為了讓人悲傷、讓人驚慌。為了讓世人陷入恐慌,高杉晉助將被稱為白銀公主的美麗公主坂田銀時施了可怕的魔法,坂田銀時將永遠陷入沉睡,除非真心的一吻,他將永遠醒不過來。」

  為什麼角色名稱是用本名!土方聽了差點跌倒,看著新八念得很勉強的樣子,八成他也對這些台詞很感冒吧?

  但是,一開始就是高杉的戲嗎?土方擔心,高杉一次排練也沒參加。

  於是土方趕到舞台邊,在布幕後能見到角色的位置。望見站在舞台中央的高杉,他再次停下呼吸。

  那是一身華麗得簡直想讓人大叫浪費布料的戲服,從朝霞般的淡紫色,到近乎黑色的深紫色,錯落而有次序的由裡到外綻放開來,從沒有看過誰可以把紫色穿得那樣張揚而奢靡,在拖地的披風邊上繡著金色的閃電花紋,幾條細而亮眼的金色鍊子懸掛在高杉胸前,和那一大片從淺到深的紫色互相輝映著,像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雷電,又像肆意盛開著的紫色玫瑰,冶豔,而危險。

  「銀時,你也有這麼一天。」帶著嫣然笑容,高杉轉了身,迎向被人推進舞台,讓銀時躺在上頭的棺木。那一個旋身,像帶起了天邊霞彩,紫色與金色從眼前飄忽而過,帶著高杉高亢而刻意的尖銳笑聲,讓人有了暴雨來臨前天邊正打著雷的錯覺。

  「你的眼神太令人難受了,要讓你這樣一直望著我,還不如毀去你的視線,你的感覺,你的呼吸,你的存在,你的一切一切,屬於大家的一切,若不能屬於我一人,那只會令我難受罷了。美麗的吸引人的銀時,你的美麗若無法發揮作用,還不如當個裝飾品,寧靜的置在我的房間吧。」

  這台詞!土方倒吸一口氣,為什麼,有種被針對的感覺?看著高杉面帶豔麗的笑撫摸著銀時的髮絲,土方總覺得內心糾結起來。

  待高杉轉身退場,經過土方時,笑著向土方點了頭,手一甩,揮動身上的黑夜飄然而去。

  「高杉同學果然有背台詞呢。」待高杉退場後,新八輕輕說了,「聽坂田同學說,高杉雖然拉不下臉來排練,不過他在這種場合還是會很認真,絕對會認真準備的。」

  ……那兩個人還是一樣感情很好,土方暗淡的想著。抬頭,見到是隻身一人躺在舞台中央,棺木上的銀時。

  在雕刻精緻的白金棺材,上頭鋪上朵朵百合花,銀時安穩的躺在上頭,兩手好好的放在胸口,手指優雅的交叉著。就算是演戲,實在也太……

  「無助的坂田銀時,只能沉睡無法動作的他,只能等待能夠拯救他的人。」

  新八的旁白瞬間打斷土方的思考,雖然嚇了一跳,但土方忍不住鬆了口氣;剛剛,差點腦中出現了太過份的形容。

  舞台一下燈暗,土方看到有穿黑衣的人將躺著銀時的棺材推走,然後另兩人走到舞台中央。

  「因此,出現了!正義的伙伴!」

  新八一喊,燈一亮,看著桂正經的高舉法杖而坂本站在後頭一邊哈哈笑,兩腳間的鴨子也因為震動上下搖晃。

  「強悍的魔法師桂小太郎以及溫柔的有錢王子坂本辰馬,為了世界和平,為了公平正義,為了美好的結局為了燦爛的未來,他們決定出動了,決定為了拯救坂田公主,他們踏出第一步!」

  新八看起來快哭了,土方無奈的拍了拍新八的肩膀。

  「笨蛋高杉!快出來!我要跟你決一勝負!」桂高聲吶喊著。土方內心想著「笨蛋是你才對吧?」一面按著額頭。

  「啊哈哈哈哈,不要衝動嘛假髮,反正我們要按部就班,打倒敵人升級以後才能救到公主啊。」什麼升級,你當這是RPG嗎?

  「不是假髮是桂!不用升級,我們只要搜集香菇、花朵及星星就能打倒庫巴了!」這已經是別的故事了吧!但、突然感覺有趣起來了,馬、馬利歐啊!

  眼看兩位主角當真要開始胡鬧,土方一邊按著發疼的太陽穴,一邊看著桂及坂本按照劇本演出,搜尋到了香菇、花朵及玉米棒(為什麼?),很快的,終於進入最後的高潮了。

  「束手就擒吧,高杉,只要我手上有這個玉米棒你就對付不了我!」桂對著高杉大聲呼喊著,手中的玉米棒幾乎要被他捏碎。

  站在銀時前頭的高杉,面對眼前的兩位主角,輕蔑的笑出聲。

  「你以為用那種便利商店就能買到的零食能拿我怎樣?而且,就算你能打倒我,你也無法解開銀時的詛咒。」頭一偏,高杉看似是要望向坂本,視線卻對上了土方。

  「那邊那個愚蠢的男人,你是為了救銀時而來的吧?」瞇起眼,高杉掩起嘴,「憑你那種半調子的心情能夠拯救銀時嗎?能救他的,只有真心而已。」

  什麼。土方倒吸一口氣,看著跳出劇本,凝視著自己的高杉。

  「你,覺悟夠了嗎?」嘴巴一開一合的動著,聲音非常輕。

  我……?土方愣住了。高杉是在向自己對話嗎?是嗎?

  為了什麼?是針對銀時的事嗎?但是,自己明明已經放棄了……

  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但是,視線裡的高杉卻露出難得嚴肅的神情。

  高傲,卻又堅決。

  待土方張開口,幾乎要說出什麼的同時,另一個意外發生--

  坂本辰馬介入兩人的視線,來到高杉的眼神。

  「……坂本?」對於劇本外的發展讓高杉產生了疑惑,他不自覺小聲的與坂本確認著。

  只見坂本一笑,手撫上高杉的臉龐,「要拯救的,一個人就夠了。」

  在眾人都沒有預測的情況,坂本捧住高杉的臉,吻上。

  靜止了。

  坂本及高杉。

  土方老師,新八,桂,還有觀眾。

  只有躺在棺材上的銀時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然後是高杉朝坂本揮出的右勾拳打破了寧靜。

  接著高杉抓住被揍得倒下去的坂本,臉上表情冰冷的像是雕塑。

  「坂‧本‧辰‧馬,」壓抑著聲音,高杉兩手抓住坂本的領子,瞇起眼,「你在幹什麼,你跟我說你在幹什麼!」

  「我抓緊機會,吻了我最愛的人。」臉上掛著破了一半的墨鏡,坂本的笑容沒有改變,「我愛你!小晉!」

  「你以為這是什麼場合!開這什麼不好笑的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是認真的。」坂本說著,擺出難得的正經表情,「跟我結婚吧。」

  高杉笑了。

  裂著嘴,扭曲得、極為恐怖的笑容。

  下一秒將坂本沒破的另一片鏡片給打碎。

  「這、這是什麼情況!」新八驚恐的看著高杉打算直接在舞台上痛扁坂本,然後桂將高杉架住後,坂本還不怕死的撲上以至於高杉將坂本的鴨子頭給踹飛的情況。

  土方眼見不妙,忍不住上台:「你們給我適可而止!」一個拉一個,土方將三個快毀了舞台的活寶給弄下台。

  「土方老師,這下該怎麼辦?」新八緊張的說著:「沒人吻坂田同學的話,就沒辦法結束啊。」

  「什……」土方一愣。這個時候,這個戲還能繼續嗎?

  但土方跟新八都沒發現,新八忘記關上麥克風,所以聲音傳了出去。

  台下觀眾望著目前站在舞台中央,向來人見人怕的土方老師,開始疑惑的討論起來。

  後台則傳來一聲坂本不怕死的叫喊:「吻下去啊老師!現在能救金時的只有你啦!」

  「什麼!」土方一愣,而台下像是受到感染力,每個人都興奮起來了。

  「喔喔!」「吻下去喔!」「快救救睡美人啊!」

  先是混亂的吶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規律的節奏。

  「親‧下‧去!親‧下‧去!親‧下‧去!親‧下‧去!」

  這是什麼狀態……土方頭一陣痛,現在這樣,超想逃跑的啊!

  但忽然,大家安靜下來。

  土方也感覺到異狀,猛一回頭:坂田銀時坐起身,懶懶的伸起懶腰。

  「吵死了啊,你們。」說著,銀時打起呵欠,「我還想多睡一會啊。」

  說完,銀時再度躺回棺材,留下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土方。

  「呃。」輕咳一聲,新八拿起麥克風:「……看來對睡美人來說他真正的幸福就是多睡一點,因此,就不需要有人吻他了。謝天謝地。」

  燈光一下暗去,布幕也迅速拉下。無視於場外的笑聲、掌聲及安可聲,土方氣紅了臉,緊緊握著拳頭,看也不看任何人的逕自甩頭走掉。

  不是任何人的錯、慶典的時候氣氛本來就容易失控,今天就算不是他而是別人,一定也會有這樣的結果。

  可是……可是,縱然如此,站在舞臺上不知所措的感覺依然讓人難受,幸好最後解決了,幸好……幸好什麼也沒做,幸好不用在台上被聚光燈打著、赤裸裸地面對自己的難堪。

  胸口越來越鬱悶,土方按住臉,後頭卻有人拍他肩。

  回頭一看,是坂田銀時。

  「……對不起。」輕輕的一聲,銀時說完就離開土方身邊。

  而土方愣愣的看著銀時離去,最終只是鬆開了嘴唇,洩露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啊哈哈哈哈,給老師添了不少麻煩呢。」滿臉瘀青卻依舊笑容滿面,被送到保健室的坂本一見到土方就笑容滿面。土方看他這樣,嘆氣。

  「做事前怎麼不想清楚呢?在那種場合下那樣告白,就算對方原本喜歡你,也會生氣的吧。」更何況……他已經有了情人了啊。土方看著坂本,其實有些羨慕他的勇氣。

  「沒有啦,我原本也不抱希望的,若不是金時跟我提起,我還沒想到要行動呢。」坂本抓了抓腦袋,雖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看起來很狼狽,但表情卻很輕鬆愉快似的,咧著大大的笑容。

  「金……你說坂田同學?」土方訝然,坂本害羞的按著頭。

  「是啊,他問我最近天天來上課是不是為了小晉,我大方的承認了,於是他就鼓勵我追求小晉。」

  「他鼓勵你……?他們……?」土方愣愣的反問,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

  「啊哈哈哈,在那之前我還以為他們在交往呢,結果沒想到不是那麼一回事,聽說金時自己有喜歡的人喔。」

  「有……喜歡的人?」是誰?難道……那個告白不是開玩笑的,是認真的?土方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炸了開來,他喃喃自語著,有些失神落魄的看著地板。

  「所以我才叫老師吻他嘛!」又哈哈笑著,坂本拍了拍土方的肩,「金時現在還在等待心愛的人喔!」

  而土方只覺得腦袋裡一片混沌,最終連自己是怎麼離開保健室的,都不記得。







二十

  「被學生告白這種事啊,其實不能說很常見,但是也不罕見。」秋天的夜晚總帶著有些刺骨的寒風,土方和山崎坐在距離學校稍遠的燒肉店裡,一邊吃著烤雞肉串,一邊喝著溫溫的清酒。

  山崎當了十年的老師,什麼沒看過?更何況也不知道是外表的關係、還是其他什麼緣故,學校裡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一有了戀愛問題就來找他商談,搞得他都不向保健室老師而比較像輔導老師了似的。不過看得多聽得多有個好處,就是不管面對什麼問題都可以處變不驚;例如說現在一臉頹喪的抓著酒杯坐在他身旁的土方老師,問題聽起來就不小。

  「我以為……我以為他喜歡的是高杉……」土方抓著酒杯有些惶然。

  原本以為要放棄的感覺情峰迴路轉,對方喜歡的居然是自己;就是再笨也知道如今算是兩情相悅,喜悅與焦慮不斷在土方心中徘徊來去,一下子覺得反正都兩情相悅了就直接在一起了還有什麼好掙扎的,一下子又覺得對方是自己的學生怎麼可以談這種不倫的感情,自己怎麼想也想不出主意,近藤和沖田也都不是可以商量的對象,於是土方厚著臉皮翹掉了學生邀他一起去的慶功宴,跑去找了山崎商量。

  「所以說,現在算是兩情相悅了?」山崎又喝了一小口清酒。

  「……可是,他是學生……」怎麼可以跟學生談戀愛?對方還是自己的導生,雖然兩情相悅也不可以啊,要是有人發現了、被抓著這點作文章怎麼辦?要是因此害得銀時的分數被質疑怎麼辦?他可是靠著獎學金過活的學生,如果因此被取消獎學金、成績被質疑怎麼辦?又不像自己就算丟了這個飯碗還能去鄉下地方找個小的學校教書,要是害他前途沒了那要怎麼辦?

  「師生戀的例子滿多的,有成功也有失敗,」山崎拿起烤雞肉串咬了一口,說話有些不清楚:「像那個服部老師,教世界史的,不是說明年三月要結婚嗎?他的老婆以前就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喔。」

  「咦……?」土方想起那個總是找不到他眼睛在哪裡的服部全藏,留著山羊鬍常年笑嘻嘻的,動不動就說自己痔瘡發作要請假要請假,卻又生龍活虎的跑到便利商店買JUMP,沒想到居然要結婚了,而且對象還是以前的學生?

  「女生明年才大學畢業的樣子,高中的時候就決定在一起了,只是為了避嫌,服部老師說要高中畢業才可以交往……這麼說起來,跟土方老師你現在的狀況滿像的。」

  「……至少服部老師的對象是個女孩子。」土方悶悶的應著。

  「男的女的都一樣啦,」山崎哈哈一笑,又喝了口清酒:「啊不過,也不是沒有聽過失敗的例子。」

  「唔。」

  「例如說,學生上了大學,接觸了花花世界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找老師。」山崎手撐著臉頰,用思索的神情慢慢的講著:「或者,高中時代的戀情,上了大學之後才發現不過是年少輕狂,畢竟高中和大學相比算是相對封閉的環境,在比較封閉的環境裡的戀愛,通常是經不起考驗的。」

  「是嗎……」土方盯著手上的杯子看,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於是只是淡淡的漫聲應著;有成功的例子,也有失敗的例子,那麼自己這段感情會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呢?那個銀白色頭髮的少年看似執著的情感,有沒有可能就像山崎所說,只是高中時代無處凝聚的情緒?

  「不過這都看當事人怎麼想啦。」山崎又是一笑,然後叫過服務生又加點了幾盤小菜和啤酒之後,才又轉過頭來拍了拍土方的肩膀:「抱著就算對方畢業之後就沒有下文的心情交往,或者像服部老師和阿國那樣最後結婚了也好,都看你想怎麼做吧。不過,如果要交往的話,小心不要被發現了喔。」

  




  先不管對方的想法究竟是什麼,自己到底想怎麼做?那個晚上之後土方深深切切的思考了一回,若說自己完全沒有想要和對方在一起的想法那是自欺欺人,可是究竟想要怎麼辦?真的不顧一切的交往嗎?還是像服部老師那樣,等到對方畢業呢?

  如果說要不顧一切的交往就必須承擔被發現的危險,事情如果被揭露出來,自己還好,學生的前途肯定就是完蛋了,縱然這個社會對師生戀的禁忌要求已經不如過去嚴苛,但他們兩個畢竟都是男人,一爆發出來的後果肯定不堪設想,所以這個提議是行不通的。

  那麼等到畢業呢?那時候至少已經擺脫了教師與學生的身分問題,就算爆發出來也了不起是性向問題,謝天謝地這個社會雖然對男同性戀不那麼友善,但至少也不是會變成喧然大波的事,而且這裡是東京,對體制外的例外也比較寬容。……只是,不知道對方的心情,到底能不能夠維持到畢業。土方靜靜的想著,最後終於決定先維持原樣到對方畢業,如果畢業後還有什麼變數的話,就到時候再說吧。

  「……所以這個地方應該套用這個公式……」只是縱然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上課的時候被對方盯著看還是會覺得很不自在啊──!土方握著粉筆裝作若無其事的在黑板上寫著公式,幸好這些東西就算滿心紛亂也能夠講解,要不然自己怎麼對得起那張教師證書?

  雖然上課時間學生看著講台上的老師是應該的,雖然知道自己應該要無視對方的目光,雖然知道……可是,有幾個人被自己喜歡的這樣死死盯著,能夠什麼反應也沒有的?土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強迫著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課本,直到下課鐘終於響起,他才如或大赦似的鬆了一口氣收起課本。

  轉頭一看對方還在盯著自己,土方不自在的整了整領子,無奈的看了銀時一眼,腦子裡轉著的是想直接問對方心情究竟如何卻又心知肚明這種事情就算問當事人也不可能有答案的想法,下一瞬間卻因為對方的粲然一笑而瞬間當機。

  「作業由值日生在放學以前交到我辦公室來,下課!」於是剩餘的記憶體只夠土方說出這句話,便夾著課本逃難似的衝出了教室。

  「你跟那傢伙發生了什麼事?」高杉從抽屜裡拿出作業本遞到銀時手上,一臉看好戲的表情:「他對你的態度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嘛……」

  「先不談這個,你跟坂本最近如何了,進展得還不錯吧?」銀時笑著接過作業本哼笑了一聲;土方態度跟之前明顯有頗大的改變呢,這是說一直盯著他是有用的囉?那麼就繼續盯下去吧。早就知道土方堅持自己身為老師的事過頭,搞得話都不敢明講,阿銀就不信沒辦法逼你說出口,哼哼。

  翻了翻高杉一片空白的作業本,雖然知道對方的意思就是要他直接幫忙寫完,但心情很好的銀時一點也不在意的把作業本收起來,笑著看了高杉一眼,也是看好戲的表情。

  「……哼,第一次看到那麼纏人又打不怕的傢伙,而且還不能弄死。」高杉的表情微微冷了下來。從他人眼裡看來或許是帶著殺氣的樣子,但銀時卻看到對方眼底閃過那一點點幾乎看不見的羞赧,和以高杉而言幾乎可算是在撒嬌的語氣。

  「那就換個方式怎樣?簡單的說,坂本那傢伙吃軟不吃硬嘛。要是你放輕聲跟他說『能不能不要煩人家啦』搞不好他就不來纏你囉。」銀時捏著嗓子調侃,很難得很難得的看到高杉頰邊泛起微微薄紅。

  「我說銀時,你是不是要我幫你拿支大聲公去陽台上跟土、方、老、師、告白?」只不過美洲豹就算害羞了爪子還是很利,高杉食指在銀時臉頰上劃過來繞過去,特別繞著對方的眼窩轉,大有一個回話不對就要把他的眼珠子給生生挖出來的氣勢。

  「好嘛,還是我跟坂本說,叫他低調一點?」毫不在乎的抓住那隻想挖他眼睛的手,銀時嘻皮笑臉的看著表情變得不自在的高杉,想這真是難得一見的畫面啊,那個高杉欸,那個高杉欸居然會有這種表情。

  「這個我自己會跟他說,你少來多嘴。」哼了一聲把手抽回來,高杉輕輕踢了銀時的膝蓋一腳,便逕自轉身走出了教室門口,而坂本則是很順理成章似的跟了上去,然後銀時聽到走廊傳來拳拳到肉的聲響。

  「放學之後要把作業拿過去啊……」接過同學陸陸續續遞交過來的作業本,銀時心情很好的翻開了高杉的簿子寫了起來。






二十一

  放學時間過了還有三本沒收到,銀時把缺繳作業的同學名單用便利貼貼在最上面那本作業本上,便抱起了全班同學的作業往數學準備室走去,用腳把門往旁邊踢開的時候,毫不意外的看到土方訝異的看著他,似乎對他居然知道要把作業簿拿到準備室來而不是拿去辦公室丟在桌上就算了的行徑感到很是意外。

  「老師,這是大家的作業,缺交的名單我已經寫好了。」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個孤僻鬼喜歡躲在沒人的數學準備室?銀時走上前去把作業堆放到土方面前,對他點了點頭。

  「喔,嗯……」土方很快的回過神來對銀時點了點頭,然後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正好,我有點事情要對你說。」

  「……咦?」銀時有些訝異的看著土方,難道那個視線作戰這麼有用?之前躲他躲得像什麼一樣的土方老師居然會主動對上自己的視線,現在還主動找他講話?要講什麼?銀時有些興奮的想著,臉頰也微微泛紅。

  「……那個,關於你之前說的,……」幹什麼啊那個表情?幹麻臉紅啊?已經很緊張的土方看到銀時臉紅的樣子更加緊張,握緊的手心開始冒汗,可是話又不能不說,畢竟是自己起的頭:「就是關於交往的事情,我想了很久,……你還願意聽結論嗎?」

  而銀時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還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作業簿,掉了好幾本在地上。

  「站好!歪七扭八的像什麼樣子!」在腦袋還沒反應之前喝斥就先出聲,土方反射性的訓斥完了之後,才想到現在根本不是該糾正對方儀態的時候。

  「對不起。」銀時彎下腰撿起了作業簿放好,聲音非常緊張;對他來說土方今天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舉動,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難道真的是視線作戰奏效了?那也太有效了吧!銀時小心翼翼的盯著土方看,實在搞不懂老師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膏藥:「……那麼,結論……是什麼?」

  「……我想過了,」土方看來看去,視線就是死也不飄到銀時身上,口氣非常猶豫,還帶著不確定的色彩:「……我們是師生,還都是男人。」

  「……嗯。」銀時垂下了頭。讓他這麼期待,其實還是要再拒絕他一次嗎?只是這次是認真真的拒絕,是再也不給機會的意思?銀時安靜的看著自己腳尖,心裡想著等著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大概就是這種心情吧。

  「……如果交往的話,一但被揭發事情會鬧得很大。」土方很緩慢的說著,像是每個字都要深思熟慮,臉卻越來越紅,那片豔豔從臉頰快速的往其他地方擴散,像滴入水裡的顏料,暈染開來:「……我是說……」

  「……老師?」怎麼感覺上不太像是要拒絕?銀時偷偷抬起眼睛看著土方,心裡開始打起了鼓。

  「……如果,要交往的話……」土方的聲音越來越低,若不全神貫注的仔細聽,也許根本會被窗外的社團活動的聲音蓋住:「……要等到你畢業,不是我的學生之後,才………才可、以……」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似的,扭頭看著窗外的身體很僵硬,聲音也很僵硬。

  而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發言的銀時則是愣在了原地。

  剛剛聽到了什麼?土方老師說了什麼?那是告白?是回應?是答應了他的交往?

  「老師,你的意思是……」銀時謹慎的看著土方,話語裡卻充滿著不可置信的狂喜。沒有想到結果會來得這麼快,沒有想到居然能從土方口中聽到應允的話,銀時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顫,卻還是堅持一定要弄清楚。

  「要交往要等你畢業!」幹什麼讓人說得那麼清楚!剛剛說的不夠清楚嗎!非得要講得這麼白話才聽得懂嗎!他講的又不是古日文他講的是現代日文!字正腔圓沒有腔調沒有方言的標準日本語!不需要翻譯吧!土方惱羞成怒的扭過頭來狠狠的瞪了銀時一眼,卻不知道自己的臉、脖頸、耳朵和鎖骨以下都已經通紅一片,導致瞪視的目光警告意味大減,反而像是嗔怪。

  「那、那是答應了喔?是答應了喔!」啊啊啊老師好害羞啊,可惡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滿心喜悅得簡直想衝到操場上大吼的銀時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那個害羞得幾乎要冒煙的人看,直到對方很受不了他的視線似的別過頭去。

  「你畢業之前我都沒答應!」可惡,非得讓他說這種話……土方恨恨的咬著牙,雖然說出來讓自己也覺得意外輕鬆,但是對方那個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激烈的反應還是讓他覺得非常害羞,臉上幾乎要噴出火來。

  「啊啊老師怎麼辦,阿銀好高興……」話還沒說完銀時就緊緊抱住了土方,少年的手臂緊緊擁抱著青年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的距離似乎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怦咚怦咚,聲如雷鳴。

  然後下一個瞬間銀時的肚子就被土方的手肘狠狠擊中,因為從來沒有被打過,銀時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的同時,腦子裡想的是沒想到土方老師看起來文文弱弱力氣居然這麼大,這一拐子下來肚子怕是要瘀青上一個禮拜。

  而土方怒氣沖沖卻又滿面潮紅的緊緊握著拳頭,居高臨下地瞪著那個雖然蹲在地上抱著肚子卻看起來完全不像覺得自己做錯事的學生。

  「我話才剛剛說完你立刻就明知故犯?剛剛說的是畢業,畢業!沒領到畢業證書之前你給我安分點!要是被發現……不對,我是說,你畢業之前我們都只是普通的師生關係!」

  「喔──」銀時拖長了音答應,然後慢吞吞的站起了身來,對土方敬了一個軍儀禮:「遵命,阿銀會聽話的。」啊啊好可愛,老師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忍不住的表情,很期待很喜歡被擁抱的樣子,在臉上都寫得明明白白了呀,好可愛,完全藏不住呢。

  「……還有,你上課的視線給我收斂點。」握著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土方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臉頰。

  「咦?」銀時實在很難克制自己得意忘形得寸進尺,於是他笑著舉目,毫不掩飾自己熱切的盯著土方看:「阿銀的視線怎麼了嗎?」

  「你看課本看筆記……看窗外都可以!別看我!」被銀時的視線看得又是滿面通紅的土方很尷尬的吼了起來,隨即又為了自己居然說出這種身為教師不應該說出的話而感到無地自容的咬了咬牙。

  「老師以前明明都要阿銀看老師的。」銀時扁了扁嘴,撒嬌似的說著。

  而土方呆了一呆,腦子裡剛剛浮現好可愛的想法,隨即又硬生生壓了下去。

  「那是要你認真上課!我現在知道你有認真上課了,所以可以不用看得這麼仔細沒關係!」土方十四郎你振作一點!就算說畢業之後就要交往你也不能那麼沒節制,輕易被他迷得昏頭轉向連原則都忘記了是絕對不可以的,如果因為對方撒嬌就什麼都點頭說無所謂的話只會害慘了學生,溺愛是最錯誤的教育辦法!

  「但是,老師認真上課的樣子很迷人喔,讓阿銀無法轉開視線呢。」但是很遺憾的,銀時一句話就讓滿腦子教育理念的土方老師腦袋當機,自動進入休眠狀態,只剩下螢幕保護程式在跑。

  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會讓老師傻在當場長達五秒鐘,銀時有些尷尬的走了過去(雖然一走動就牽動肚子上的瘀青痛得要命),伸出手在土方眼前揮了幾揮。

  「老師,老師?」

  於是土方才大夢初醒般的驚醒過來,往後退了一大步差點撞到書櫃。

  「上、上課的時候就乖乖上課!不要多想有沒有的!」

  「阿銀是在乖~乖~的上課啊。」似乎覺得滿臉通紅的土方很有趣,銀時又露出了和早上下課時一樣的微笑,看得土方一陣心跳。

  「就叫你不要看著我笑!坂田銀時!不要得寸進尺!給你點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嗎!」渾蛋現在這是什麼狀況!原本那個穩重成熟的學生去哪裡了?這個嘻皮笑臉的傢伙是假貨吧!土方咬牙切齒的想著。

  「老師不喜歡看阿銀笑啊。」收起笑臉一下子又變得很正經,銀時抓抓腦袋,很遺憾似的嘆了一口氣:「看老師的的反應,阿銀還以為老師很喜歡哩。」

  「我說了你畢業以前我們都只是普通的師生關係,你懂不懂什麼是普通的師生關係?」冷靜冷靜冷靜,對方再懂事也只是個高中生,說話難免比較不知輕重緩急……個屁!分明是故意的!

  「喔喔好嘛,」銀時點了點頭,然後拉開了數學準備室的大門,對土方露出誠懇得近乎騙人的表情:「那……阿銀先走囉。」

  「……路上小心。」裝得很像,失去父母的小孩子果然都比較早熟,連騙人都騙得像模像樣……土方惡狠狠的吐出一口氣掩飾心情,對銀時點了點頭。

  轉身前銀時對著土方眨了眨眼,露出一個淘氣的笑容。

  「老師,這樣就可以了,對不對?」

  「……對。」而被這個笑容狠狠刺激到的土方老師,並沒有發現自己到底回答了什麼東西。







二十二

  二年級的第三學期可以說是相安無事的一個學期,或許是因為已經有了「畢業後就可以交往」的約定,所以銀時也很乖的扮演著普通學生的角色,和朋友打鬧,在土方去伊月光顧的時候偷偷招待一點下酒菜,看起來一切都很美好。

  「學生們很快就要進入三年級了,放假前的出路相談,對土方老師來說是第一次吧。」教師辦公室裡,今天也看不見他的眼睛到底藏在瀏海後面哪裡的服部老師翻著JUMP,突然想起似的對土方搭話。

  「……啊啊。」

  「才剛剛開始教書就接了導師,我本來還擔心十四你受不了呢,沒想到幹得很有聲有色嘛。」近藤走了過來插嘴。

  「那阿勳我們下學年也接個導師怎麼樣?反正學期快要結束了嘛。」沖田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有點怕冷的他進入冬天以後就像進入了冬眠時期的動物一樣,活動力比平時下降很多,也多虧如此,最近理科實驗室的爆炸次數減少了很多。

  「我真不敢想像讓你接導師的班級會變成什麼樣子……」土方瞥了沖田一眼,後者懶洋洋的又打了一個哈欠。

  「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隨時都可以來問我,第一次總是比較緊張的,不過土方老師表現得已經很出人意料的好了,大家都沒想到你能把Z班帶得那麼乖巧。」收起漫畫,服部拿起了課本似乎打算去社會科準備室找等一下上課要用的教具,走過土方身旁時,鼓勵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是。」而土方翻出了學生的資料,一張一張的查看了起來。

  第三學期中之後就要填寫出路表格,不管是就業還是繼續升學,都關係著未來人生的走向;銀時拿著那張薄薄的紙條,漫不經心的看高杉只在第一個表格上填寫了「繼承家業」就交回去給了桂,雖然說發下來的這張調查表不用當天繳回,不過說真的,如果是已經確定自己未來方向的人,寫這張表所需要的時間也花得不多吧。

  打算繼續升學的銀時早就想好了自己想讀的大學,也考慮著用比較不麻煩又比較省錢的申請入學方來取得入學資格,於是他也很輕快的把表格寫好交送給班級委員長的桂。

  對高中生來說,日子總是過得千篇一律,雖然覺得時間好像沒怎麼在過、每天的日子都一樣,第三學期卻也很快就結束了。在升上三年級之前都會進行的升學相談也很快到來,按照座號一個一個進入教室和老師商談未來出路的學生們也許對自己的未來已有掌握,也許仍然懵懂。

  把教室的門關好,銀時走到桌前坐下,看著眼前那個有些不自在的看著資料的人。

  「……我看過你的資料了,坂田同學。」土方淡淡的開口。

  「老師,兩人獨處的時候叫我阿銀嘛。」銀時嘟著嘴刻意用撒嬌的口吻說著,毫不意外看到土方臉頰泛紅的樣子。

  「打算進入立京大的法律系,是吧。」土方咳了一聲強裝鎮定,雖然臉上還泛著薄紅卻硬要若無其事的開口,像是之前和每一個學生商談時那樣。

  「是。」臉紅了耶好可愛,老師怎麼那麼容易臉紅?銀時笑嘻嘻的看著土方,覺得非常有趣。

  「有沒有考慮過申請入學?」

  「有。」

  「很好,我相信以你的成績來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雖然不能保證一定上榜,但是機率也算是不小,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問我,需要推薦書的話,我會盡力的。」土方點點頭,似乎打算結束會談。

  「除了大學之外,阿銀還有一個希望。」

  「是什麼?」

  「考上了大學以後,想要把喜歡的人娶回家。」

  「……!」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話的土方差點嚇掉了手上的紀錄版,這整個學期以來都過得很正常,所以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出路相談的時候聽到這種話,最糟糕的是對方還笑得一臉天真無邪。

  「老師覺得如何呢?先交往再結婚應該不錯吧?」銀時敲著下巴,用商量的口氣若無其事的問著。

  「……如果對方願意嫁你的話。」冷靜點冷靜點,不要把他說的對象當成是你自己這就不會緊張,什麼娶回家啊什麼嫁啊什麼東西啊,都是胡說八道的,沒聽到沒聽到沒聽到……土方低下頭盯著資料看,卻不知道紅通通的脖子已經出賣了他的心情。

  「現在不就在問老師的意見嗎?」銀時甜甜的笑了起來,聲音軟軟的像糯米丸子一樣,帶著少年特有的稚氣。

  「我哪知道!都還沒有交往你會不會跳太快!」土方緊緊握著筆低吼起來,心裡實在不知道該不該高興;雖然聽到自己喜歡的人說出這種話是很開心,可是嚴格說來他們根本就還沒有開始交往,而且對方是高中生……

  「阿銀很認真的。」銀時收起笑容,認真的說。

  「這跟那個是兩回事,高中生說什麼結婚你不覺得太早了嗎?不要輕易就說結婚,那是一輩子的事情。」土方看著銀時淡淡的說。是啊對方是高中生,對愛情一定有很多想像,不管是清純的還是不清純的怎樣都好,就說結婚,也是一種像孩子辦家家酒的感覺吧?這年紀的孩子容易以為永遠很容易,其實真的可以那麼簡單就永遠,又哪裡來那麼多悲歡離合?

  「嗯。」銀時撐著右臉頰,直勾勾的盯著土方看。

  「……更何況,兩個男人根本不能結婚。」愛情哪有那麼容易?永遠哪有那麼容易?交往之後吵架而分手、結婚之後爭執而分手的例子到處都是,哪裡是有了愛情就可以永遠?

  「那,等到阿銀變成讓老師認同的好男人以後,再來求婚。」銀時溫柔的看著土方,紅色眼眸像是要滴出水似的,語調也很輕很柔,帶著繾綣的依戀。

  「重點不是那個……」縱然因為這樣溫柔的凝視而害羞得幾乎要燒起來,土方還是皺著眉頭,輕輕用原子筆上端戳著自己下巴,語氣淡淡:「你去叫下一個同學進來。」

  「好。」銀時乖乖的站起身,一瞬間又變回面無表情的模樣,剛剛的調笑像是作夢一樣,他把椅子收好,恭謹的敬了一個禮:「謝謝老師的指導。」

  而土方看著銀時離去的背影,想著自己輕率的答應畢業後交往,到底是對還是錯。





  「……所以,這樣到底是好是壞?」依然是燒烤店,依然是清酒一盅,依然是和山崎,土方有些洩氣的咬著雞肉丸子,很猶豫的這麼說著。

  是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喜歡他,很喜歡他,喜歡得不希望他碰到任何不幸,喜歡得不希望他一不小心踏錯了步伐,喜歡得…喜歡得,讓自己不知所措。

  「土方老師,你真的很喜歡坂田同學吧。」山崎慢吞吞的啜飲著烏龍茶,黑色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滿臉苦惱的土方在聽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瞬間變成蕃茄:「很少看到有人為了兩情相悅的戀愛苦惱成這樣子。」

  「……請不要嘲笑我。」土方把臉埋在臂彎裡,悶悶的回應。

  「不,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山崎輕輕拍了拍土方背脊,聲調很溫柔,帶著鼓勵:「你們沒問題的……我想。」

  「……你想?」土方狐疑的抬起臉來盯著山崎,瞇細的藍色鳳眼看起來很銳利,很謹慎,很如履薄冰:「山崎老師,請問會有什麼問題?」

  「……呃,你看服部老師最近要結婚了很喜氣洋洋的樣子……」

  「山崎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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