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妖冶得近乎不祥的黃昏。  

  高杉站在巷口,看那橘紅色日落翻滾著猶如厲聲尖叫一樣緩緩擴散,石頭做成的圍牆在他左右蔓延到地平線的最盡頭,他只看得見那妖冶的落日與霞彩,彷彿在引誘他在嘲笑他,彷彿對他預告那個不祥。

  而高杉受到那個晚霞的牽引開始奔跑,不知道為什麼開始、也不知道要跑去哪裡,只是邁開了腳步開始奔跑,沒命的跑,而那個長長的圍牆彷彿圍城將高杉困住,他跑得雙腳發痛,跑得肺部生疼,吸進肺腔裡的空氣如斯燥熱,幾乎要將他的氣管焚毀。

  而高杉只是跑。

  在夕陽終於落下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滿目瘡痍,那個曾經有過許多高杉的記憶的地方如今只剩焦黑殘土,他安靜的看著那個已經變成一片漆黑的地方,覺得不只是肺和腳,全身都隱隱作痛起來,彷彿那個黃昏裡有力量將他撕碎,並且扔進一片黑暗裡。

  從那天之後高杉的道路就是一片黑暗。

  他記得石板牆、他記得青石道路、他記得那個下午的一切一切一切。

  因為他的生命只剩下那一頁,而他翻過一頁忘一頁。

  現在與未來渾沌的交雜在一起,從高杉眼裡望出去,已經不能分辨橘紅色與灰黑色,也許從那天以後他的生命就失去了顏色,而他只是睜著雙眼做夢,在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夢裡茫然的夢遊,且被自己的眼淚溺斃。

  那樣的黃昏高杉只看過一次。

  而現在他站在飛船的甲板上,看燃燒中的江戶城。

  紅色的和服繡著黑色的大蝴蝶,又子曾經說這蝴蝶是鳳蝶的一種,而高杉只是覺得不管是什麼種類都無所謂,蝴蝶就是蝴蝶,如同死亡就是死亡。

  燃燒中的江戶城顏色鮮豔奪目,讓高杉幾乎有了再一次看到那個黃昏的錯覺,橘黃色的火焰燃燒著扭動著,而他聽見城裡傳來爆炸的聲音和廝殺的聲音,雙腳開始隱隱作痛。

  真奇怪啊,高杉想。

  明明沒有奔跑、明明沒有那個石板牆、明明沒有那條青石道路,為什麼他的腳與他的肺,會傳來和那個下午一模一樣的疼痛呢?為什麼燃燒中的江戶城會給他無端妖冶的想像,彷彿預告一切的開始與一切的結束?

  和那個下午一樣,夢一般的黃昏,他在不會醒來的夢境裏緩慢走著,腳下是黑暗而身旁也是一片漆黑,高杉盯著燃燒中的江戶城看,也許那是他唯一的顏色來源,他早已目盲得看不清任何色彩。

  而他不知道該如何結束。

  銀時的故事結束了,桂的故事結束了,坂本的故事萬齋的故事甚至真選組的故事都結束了,而親手結束他們故事的高杉自己,卻不知道該如何結束自己的故事。

  於是他抬起頭看天空微笑,那個一片漆黑的天空被火焰然上橘黃的色彩,妖冶一如記憶中的那個黃昏,而空氣如斯冰冷,嗆進他的肺裡於是他的胸口隱隱生疼。

  什麼都結束了之後他是否能在故事以外微笑著呢?當一切都在他手中終止,而他渴望的終焉會不會到來?

  他笑了起來。

  彷彿可以用大笑吹起旋風,吹散那無邊無際的疼痛一般,高杉瘋狂而淒厲的大笑,映著那橙紅色的火燄,紅色身影彷彿要與黑色鳳蝶同化,就這麼絕塵而去,再也不會回頭。

  而他用嘎然而止的笑聲,將自己留在了現在。

  因為他懂得被留下的痛苦最是傷人,於是他將自己留下,於是他讓他們留在過去。

  「我將留在現在,用火焰憑弔你們。」

  而業火燃燒,無端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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