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凜冬將至

　　銀時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


　　土方坐在窗戶邊抽著菸，白色煙霧緩緩飄散，藍色眼睛原本凝視著窗外，因為聽到聲響，於是回過頭來，看著已經清醒卻還躺在床上的銀時，露出淺淺微笑。

　　那是一個純淨得像水晶一樣的微笑，淡然而澄澈，透明得讓人目眩；銀時維持著側躺的姿勢，孩子氣的伸出手對土方招了招。

　　「今天是聖誕節呢。」

　　「嗯。」土方淡淡的回應，卻還是依靠在窗邊沒有動作；昨天晚上，他們很難得的把時間都空了下來見面，在巨大聖誕樹下碰面的時候，他們都有一種初戀般的羞赧感受，彷彿連牽手都讓會人害羞得說不出話來。

　　沒有去屯所，也沒有去萬事屋，他們兩個擠在人潮之中，手牽著手，安安靜靜的散步了一個晚上，然後在凌晨的時候走進現在這間靠近大江戶川的旅館，說他們要一間雙人房。

　　半夜的時候大江戶開始飄雪，那時候他們還在散步，身旁人擠著人，鵝毛一樣輕輕軟軟的雪花從頭頂上飄落，銀時抬著頭，心想只有天氣不會因為人類歷史的改變而更迭，這雪還是當年的雪，和他們在私塾的時候、和松楊老師離開他們的時候、和他在戰場上的時候、和他渾渾噩噩的時候、和他與登勢老板娘相遇之後、和他與新八神樂相遇之後、和他遇見土方之後，到現在，這雪都是一樣的雪。

　　後來他轉過頭看土方，看他叼著的那根菸明明滅滅閃著紅光，看他圍著紅色圍巾鼻子凍得紅通通的樣子，銀時忽然很不捨很不捨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然後土方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和他交握的那隻手輕輕回握，溫柔而堅定，他們虎口上的薄繭輕輕摩擦。

　　「很不想放開十四呢。」那時候的銀時這麼說著，滿心以為會被從來害羞的土方給打出個腫包，卻沒想到土方只是紅著臉啐了一聲，笑著說你這死白毛自然捲從來沒個正經，這些鬼話到底都是怎麼有這個臉皮說出來的？

　　驚豔於土方難得溫柔的銀時，也忘記要笑土方說出來的話怎麼這麼像被丈夫調戲的小妻子，只是怔愣的看土方微紅的耳朵和淺淺泛紅的雙頰，看土方難得的溫柔笑靨。

　　「不是被換了個人了吧？」他問，然後不意外的腦門上被土方敲了一記。

　　「對你好還嫌？」土方哼了聲，嘴角卻還是勾著微笑，溫柔得像積雪，燦爛猶如明星。

　　「這叫做受寵若驚啊受寵若驚……」是因為聖誕夜嗎？是因為落雪了嗎？也許人在夜晚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溫柔起來？銀時也笑了起來，他們相對一笑，握著的手又緊了一分。

　　「寵你個大頭鬼。」土方又笑了一聲，便往河堤的方向走去。

　　他們在河堤旁散步到月兒落下太陽升起，天色微微泛白的時候他們才到旅館裡休息，那時候空氣冰冷得像玻璃一樣，他們從窗戶裡看出去，一片冰藍色的天空裡有鍍銀似的太陽光照射，他們相擁著在旅館溫暖的被窩裡睡去，直到剛剛醒來。

　　「我剛剛，夢見了十四喔。」往前爬動一點，輕輕握住土方放在身旁的手，銀時笑得好恬靜，像清晨那道鍍銀的太陽光。

　　他夢見他站在一片白色的雪地裡，身旁沒有人、沒有樹、沒有建築物，而他舉起手，連自己也看不見；但是那並不是很驚慌的感覺，那片白色的雪地對他來說竟溫暖得有如母親子宮，只是站在其中，就彷彿有了一切都不必擔憂的感受。

　　那時他舉目四望，看見土方背對著他走遠的身影；那身黑色制服在白色雪地裡特別顯眼，銀時看著土方的背影，舉起手，輕輕對他揮動；並不是想叫住土方，事實上銀時也知道對方根本不可能發現自己，在這片靜謐得彷彿天地都要消失一樣的空間裡，他們誰也觸摸不到誰，誰也聽不見誰。

　　但是他只是想揮手。

　　他沒有追上去，因為他知道他追不上去；那是一種直覺，一種說不上來的緣由，他就是知道他只能對土方的背影用力揮手。

　　土方的身影越走越遠，很快就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了，夢裡的銀時放下揮太久有點酸的手輕輕笑起來；即使在這個什麼也沒有的地方，土方依然是那麼堅持的凝視著前方，那雙藍色的眼睛裡看見了什麼呢？

　　然後他忽然知道自己在作夢。

　　然後他就這麼醒了。

　　土方維持著手握著手的姿勢捻熄了煙，輕輕移動身體，鑽進被窩裡貼著銀時。

　　「有點冷。」土方說。

　　「嗯，有點冷。」銀時抖了一下。雖然房間裡有暖氣，但在窗邊坐了不知道多久的土方身體的確是比被窩裡低很多，現在又整個貼著他，一個沒心理準備之下，還真的有點冷。

　　「積雪了。」土方低低的說。

　　「真的？」氣息交交纏纏，他們額頭貼額頭，交換著溫暖的氣息，和間間斷斷的親吻。

　　「嗯。」

　　「那，等一下回去的時候，我們就踩著雪回去吧。」

　　「好。」

　　「那麼現在呢？」

　　「我想再躺一下。」

　　「嗯。」繾綣的是手還是心呢？或者連靈魂都已經糾纏在一起了呢？藍色眼睛看著紅色眼睛，倒映著不同顏色的眼睛裡滿滿都是對方，也許，是早就連生命都貼合在一起了吧。

　　「好暖。」土方瞇起了眼睛，看來有點想再睡個回籠覺的樣子。

　　「因為我們在一起啊。」銀時輕輕吻了他的額頭，而土方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在他懷裡睡去。

　　中午以後，雪應該會有點融化吧？屋簷有些水珠輕輕滴落，折射晶瑩剔透的五彩光芒，回去的路上有融雪的話不會太好走，溼漉漉的地板其實很容易打滑。

　　不過沒關係，因為他們牽著手。

　　因為他們在一起，所以沒關係。





**

所謂白色聖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