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他。像他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那樣,直直的看著他。



  銀時不很懂那雙天藍色眼睛裡想表達的意思,因為土方的眼睛現在就像結了冰的南極海,幽藍而深邃,從裡面什麼也讀不出來,除了藍藍的雙眼。

  土方還是看著銀時。

  高杉剛剛離開了,可是他身上那股檀香和煙草混合的氣味還留在房裡,淡淡的不很清晰,存在感卻很強烈;高杉身上的味道,就像他的人一樣,即使只出現一下子,還是會讓人知道他來過了。

  真的很不湊巧。

  銀時抓了抓腦袋,想高杉今天早上突然出現在萬事屋的他的房間裡,帶著狂妄的微笑,說,老子不玩了。不玩什麼呢?那時候銀時問高杉,後者卻只是維持著那囂張的笑容,說,銀時你跟假髮一樣,你們什麼都不懂,可是我卻很喜歡這樣的你們。

  他還想追問著什麼,土方卻突然也衝進來了。小小的房間裡塞了三個大男人有點擠,銀時看土方抓著刀就朝高杉砍了過去,反射性的出手擋格,然後土方的刀就歪了,沒有砍到高杉。那時候高杉往窗戶跑去,跳下之前還特地回過身來,拋下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溫柔微笑。

  然後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刀被擋下的土方出乎意料地沒有生氣,也沒有朝他大吼,只是把手垂在身體兩側,定定的凝視銀時。

  土方掛在腰間的無線電傳來好多聲音,聽起來他們像是在追捕高杉,好多聲音夾著雜訊從無線電裡冒出來又消失,也有人喊著要副長回應,但是土方動也不動,只是看著銀時。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的樣子,可是掛在房間上的那個時鐘,分針才剛剛跑了一格呢;也許是時鐘壞掉了,找個時間,拿去給源外大叔修一修吧,銀時放下手,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土方。

  「多串……」於是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然後土方終於把視線移開,低下了眼睛,看著右手那把和泉守兼定。

  「多串……!」你可以生氣可以大吼可以拿著刀對我亂砍,你可以問我高杉來做什麼,我什麼都會回答你,可是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這麼沉默?銀時有點慌亂的走上前想搭住土方的肩膀,卻被後者閃開了。

  「十四!我跟高杉什麼都沒有,我……!」

  而土方更加沉默。

  「十四!你不要什麼都不說,我、你不說我也不知道該跟你怎麼說,高杉那小子是今天早上突然……」啊啊難道是生氣了嗎?土方一生起氣來就很難哄的啊,銀時有點慌,可是又覺得疑惑,土方不像是會吃這種乾醋的人啊?

  「我該怎麼辦?」土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很輕,像吹過蜻蜓翅膀的微風:「高杉晉助、坂本辰馬和桂小太郎,都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吧?他們對你來說,就像真選組對我來說一樣吧?」

  「咦?」銀時一愣,然後點點頭。

  「我不會為了你而放棄真選組,所以,你也不可能為了我而放棄他們。可是我又該怎麼辦?夾在你和他們之間,從此以後兩面不是人嗎?」土方笑了,但是那笑容卻苦澀得像沒有加糖的抹茶,幾乎讓人嚥不下去。

  「十四……」

  「如果有一天,他們對你舉起了手,要你和他們一起走,那你是不是就會離開了?就像我只會選擇真選組一樣的離開了?」

  「……十四,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你。」銀時說。朋友們很重要,土方也很重要,兩個選項都讓他無法抉擇;雖然他現在可以大聲的說萬事屋裡的新八和神樂是他最重要的東西,可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呢?如果真的有他必須做出那種抉擇的一天呢?銀時不敢說自己到底會選擇什麼,但是他不希望真的有那麼一天。

  土方了解的點點頭,表情裡沒有責怪也沒有憤怒,只是很平靜的了然,彷彿在說,今天如果是他站在銀時的立場上,也會和他做出一樣的決定那樣的表情。

  但是他們明明相愛。

  為什麼老天會對他們開這麼大一個玩笑呢?明明想要相守,明明只是想要牽著手一起走人生的路,卻因為可笑又不可笑的原因而如此尷尬;立場問題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但他們卻都無法逃避,因為他們都是堅守著自己原則的人。

  並不是沒有想過從此以後不要愛。但是他們都無法做到;即使可以欺騙任何人,他們也絕對無法對自己的靈魂說謊,愛情雖然虛無飄渺,很多時候卻也如此強大。

  然後他們都沉默了下來。

  無線電還在呼叫著呢,雖然幾乎全員出動卻仍然抓不住高杉,銀時聽見有人在無線電裡氣急敗壞的大吼,說有個奇形怪狀的太空船過來,把高杉給帶走了;然後又是別人的聲音,說要把那艘太空船給轟下來,銀時想,那大概是松平吧,那個大叔,總是喜歡拿著大砲亂轟啊,沖田一定是被那個大叔給帶壞的吧。

  「十四,在這裡站可以嗎?大家都在工作喲。」銀時說。

  「你趕我走?」土方抬起眼睛來看著銀時,臉上終於出現表情,卻是那麼脆弱、還帶點手足無措的的模樣。

  「只是發現好像阿銀我在鬼副長心中的地位高於工作了,高興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呀。」太狡滑了呀土方,你用這種表情看著我的話,我該怎麼辦才好呢?鬼之副長對我露出這麼稚嫩的表情,只會讓人想要把你綁架帶走、然後藏起來不給別人看見喲。

  「……重視工作,只是因為近藤的關係……」土方囁嚅著說。

  「你這是在對我解釋嗎?」銀時有些驚訝,今天的土方實在是太反常了:「十四你今天怎麼了?這麼坦白?」腦子撞壞了還是喝酒了還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身了?

  「我是追著高杉過來的。」土方咬了咬牙,聲音裡有一些不甘,和更多的脆弱:「一路過來,他不但沒有被我砍傷,還有時間說故事。」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樣。

  原本以為自己夠強了,卻發現一切不過是個幻象;然而最讓他感到難過的並不是自己不夠強這一點,而是在追逐的時候,高杉對他所說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坂田銀時。

  那一瞬間他才發覺,自己以為很貼近他了,卻其實什麼也不了解;他從不知道銀時的過去,不知道他在參加攘夷戰爭之前的回憶,不知道他的身世,不知道他的童年,甚至連他們參加攘夷之後到退出攘夷之前的一切,他都不知道。高杉口裡說的那些回憶,他未曾參與,卻也從未聽銀時提起;關於攘夷戰爭時期的白夜叉,他所了解的不會比完全不相關的人多,因為那個人,什麼也不對他說。

  突然很想很想知道,想知道他曾經背負的過去,想知道他過去的傷痛,想明白他現在的心情,想清楚他微笑的意義;究竟要有多大的心胸,才有辦法從戰爭的舞台上退下來、而且在這裡微笑著?高杉說,其實銀時才是那個最痛恨世界的人,那麼,他所痛恨的世界裡,是不是也包含著自己這樣、為幕府奔走的走狗?

  土方看著地板,那些在腦子裡轉啊轉的思緒突然什麼都說不出口。當他的刀被銀時擋下來的時候,他看見高杉在窗邊回頭,對銀時笑出一個春天一樣的溫暖笑容;那一瞬間他突然全身冰冷,甚至有眼前這個自然捲下一瞬間就會追著這個笑容而消失在他面前的錯覺。

  那時候他是真切的顫抖了。

  但是仔細想一想,既放不下真選組、又想要和這傢伙在一起的自己,是不是太過貪求?兩邊幸福都想要的話,也許會落得兩頭空。想要知道他的一切,卻沒有勇氣開口;想對他說過去自己的一切,卻不知道他是否想要知道。猶疑躊躇著,土方幾乎都要痛恨起自己的優柔寡斷來了。

  眼前的地板忽然變成了銀色自然捲的臉,土方看著忽然湊到他眼前的那張臉,皺起眉頭。

  「高杉對你說了什麼故事呢?讓你這麼不安。」銀時的手悄悄摸上土方的腰,把那個吵死人的無線電給關掉;土方的腰並不很纖細,抱起來卻讓銀時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如果我問你的話,你會對我說嗎?」土方順從的把頭靠在銀時肩膀上,語調幾乎要悲切了起來:「說你的小時候、說你參與攘夷戰爭的時候、說你那些我沒有接觸過的時候……」

  「十四真是愛操心呢,」銀時輕輕摸了摸土方的後腦杓,帶著溫柔的寵溺:「想要聽的話,要拿十四小時候的故事來交換喲。阿銀我啊,對十四郎小時候的故事很有興趣聽呢。」

  在土方有些詫異的眼神裡,銀時溫柔的微笑著。然後他們肩靠著肩,坐在銀時房間的地板上,說了一整晚的話。

  銀時說累的時候,就換土方說;從過去到現在,那些曾經傷痛曾經溫馨甜美曾經淚流滿面的故事被從記憶底層挖出來,他們輕輕的說著,說到悲傷的時候互相親吻眼淚,說到高興的時候一起輕輕微笑。曾經以為對彼此坦白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才發現,其實並沒有想像中困難,他們都不是那麼脆弱的人,甚至在把自己的過去都倒出來以後,他們有更加貼近彼此的感覺。

  於是從銀時的故事中土方了解了高杉、坂本、桂和松陽老師,從土方的故事中銀時也了解到了近藤、沖田、三葉、和山崎,他們彼此都知道在自己的生命裡有太多不可替換的人,也知道他們不會因為愛情而放棄這些人。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他們的手已經緊緊的牽在一起,未來不管是遇到怎樣的困難,他們都不會放開,他們足夠堅強,可以一起走過。

  日出的時候土方有些愛睏的說他要回屯所去了,而銀時輕輕巧巧的說十四我們去洗澡吧你昨天晚上沒有洗喲的就把土方拉到浴室裡去了。

  洗完澡以後的土方很容易就睡著了,銀時輕輕撫摸土方的背脊,換來他低聲咕噥。

  「真奸詐呀,十四。」銀時滿足的笑了起來,湊近那個睡得很安詳的土方,用鼻子輕輕磨蹭他的臉頰:「用過去的故事換來一個離不開你的我,這個交易很划算唷。」

  而土方動了動,窩進銀時的懷裡。

  啊,即使只是相擁著入眠也感到這麼幸福,他們一定都瘋了吧。

  銀時帶著笑抱緊了土方,一起沉入夢鄉。

  喂、即使在夢裡,我們也相見吧。

  因為,我已經連靈魂,都被你給奪走了呀。



* *
保安!保安!可以讓人閃了又閃、閃了又閃的拼命放閃光彈嗎!!媽媽我瞎了!被這兩隻甜到不行的閃光彈給弄瞎了!有沒有這麼閃!

為什麼身為作者的我要被他們甜得抽搐呢?明明前面寫起來就是個還算糾結的故事啊為什麼從開始有台詞以後就莫名奇妙的朝著甜得要命的方向走去?阿銀一定是你的陰謀!甜到我腦袋都發暈了啊!(明明是因為自己茶醉還怪別人……)

啊啊我受不了啦!再看他們放閃光下去我會被甜死啊啊!

「即使不說我愛你」也閃到讓作者抽筋啦!太過分啦啊啊!!

**

話說,我那時候在寫「酒後吐真言是永恆不變的真理」的時候,就有人說,阿銀不可能輕易對副長說出自己的過去;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配對觀,而我的配對觀,很不巧就是我認為只要副長問了,阿銀就會說,只是副長一直沒問,所以阿銀才一直沒說。

於是就是這篇文章了,雖然我是抱著很認真的心態去寫的(啊我不會承認一開始我只是想寫副長的眼睛...副長的眼睛真漂亮...←喂你這不是什麼都說了嗎),不過到後來居然會甜到作者我自己打字越打越生氣,實在也是始料未及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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