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一群長得像布丁的天人來到真選組裡。


  近藤和土方坐在接待用的會客室裡,銀時在土方口袋裡縮著,聽對方用不甚標準的日文解說他們的來意。聽起來似乎是很有誠意的天人商業公司,他們說,這種病源體本來只是製作用來方便運輸活體生物,當初外洩了也以為不會造成問題,誰知道這種病毒會對人類和某些天人作用,給大家添麻煩很不好意思之類。

  「……我們聽說受害者之一在貴組裡,所以刻意送來了解樂。」焦糖布丁天人說著,拿出了一隻棉花棒和一瓶深綠色的液體。

  土方把手伸進口袋裡,然後感覺銀時抗議地用牙齒咬了咬他的指甲,於是他把手抽出來,放回膝蓋上。

  「要怎麼用?」土方伸手接過那瓶深綠色液體和棉花棒,覺得那裝在玻璃瓶子裡的液體看起來有些詭異,似乎黏稠得有些誇張。

  「很簡單,用棉花棒沾一點解藥,吃下去就可以了。」雞蛋布丁天人說。

  土方點點頭,把解樂放進口袋裡,感覺銀時用手推著那罐解藥,土方帶點警告地拍拍口袋,要銀時安靜下來。

  然後,布丁天人就走了,雖然沖田一直嚷嚷著要在他們頭上加鮮奶油和櫻桃,雖然山崎一直用肚子餓了的眼神看著那些布丁天人,雖然近藤在他們走了以後就跑到便利商店去買了布丁,但那都與土方無關。

  土方走回自己房間坐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銀時,和那個小瓶子;只有五公分的瓶子被銀時抱在懷裡,深綠色液體在瓶子裡晃來晃去,陽光斜斜的從門外射入,有鳥鳴叫。

  「自然捲。」沉默良久,土方終究開口:「把瓶子給我。」

  「不要。」銀時把那瓶子摟得更緊一點。

  「你難道不想恢復原狀嗎?」土方有點動氣。

  「反正一個月以後就會恢復原狀啦。再讓我這樣久一點有什麼關係?」銀時耍賴似的抱著瓶子前後搖動身體。

  「你就這麼喜歡變小?」土方抓起銀時,伸出手把那個小瓶子從銀時懷裡搶過來,那一瞬間土方看見銀時臉上閃過遺憾的色彩,卻不知道原因。

  「我如果變回原本的尺寸,多串你還會像現在這樣時時看著我嗎?」銀時一個翻身爬上土方的手背,然後跳回桌子上坐了下來,雖然縮得很小但依然犀利的紅色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土方:「你還會像現在這樣,不管到哪裡都帶著我嗎?你還會像現在這樣,用那麼自然的微笑和我說話嗎?十四,說來可笑,變得那麼小以後,我才看到最溫柔的那個你。」

  土方愣了一愣,眼前那個只有十公分的銀時用他很少看見的嚴肅表前凝視著他,明明只有十公分,土方卻覺得自己幾乎要被銀時的氣勢壓垮。他知道自己從來表現得不夠熱情,在戀愛中也是被動多過主動,但那樣卻會被解讀為不溫柔嗎?原來,連他以為很了解他的銀時,都是這樣想的嗎?原來自己這樣的性格,是不溫柔的表現嗎?

  「我知道了。」然後他放下那罐液體,拉開紙門走了出去。

  然後在房內的銀時傻住似的,愣愣看著被拉起來的紙門。

  土方走到廊上坐下,點起一根煙,然後有些茫然;所有人都責怪他的無情,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無情的傢伙,說他不溫柔說他不知道體諒說他根本不懂別人的心情,沖田說,愛上土方你這種人的都會不幸。

  可是他只會這麼做。

  土方低下頭數著制服上的布料紋路,一條兩條三條四條,如果戀愛也像打架一樣那麼簡單就好了;出現敵人、打倒、揮劍、跳躍,如果戀愛也可以這麼簡單就好了,為什麼他們都責怪他無情呢?要怎麼做,才算得上是溫柔呢?

  是不是,像他這種性格的人,本來就不應該談戀愛?武士不應該拘泥在這種感情上,他們還有比戀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唔是什麼呢,土方皺起眉頭,想來想去也只能勉強想到自己平常的勤務,那樣的東西應該比戀愛還要重要吧?戀愛這種東西,光是說起來就覺得充滿了軟綿綿的粉紅色愛心,武士不應該這麼軟弱,武士不應該戀愛──愛情,又算是什麼呢?牽手嗎?擁抱嗎?親吻嗎?做愛嗎?

  土方噴出一口煙,看見屯所門口有燕子飛入,樑上探出小燕子的腦袋,嘰嘰喳喳地討要食物。

  然後背後傳來足音,輕輕悄悄。

  「土方。」銀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土方又噴了一口煙,沒有回頭,手心卻緊張得有些出汗;背後那傢伙只有在想跟他吵架或是想道歉的時候才會叫他的姓,現在是想道歉還是想吵架?

  「土方,你生氣了?」銀時坐到土方身旁,沒有看他。土方用眼角瞄過去,發現銀時已經恢復原狀,而且穿著他的便服。

  「我沒有。」只是感到很悲哀而已。

  「十四……」銀時低著頭,聲音很低很低:「我不是想惹你生氣的。」

  土方把菸蒂丟到地上踩熄。

  「十四。」銀時轉過身來,捧住土方的臉,強迫他和他面對面:「十四,說喜歡我,好不好?」

  然後土方脹紅了臉。

  「十四,我想和你肩並肩,不是追著你跑。」銀時說。紅色眼睛深遂又溫柔,土方不自在地轉轉眼珠,想逃離那個視線的注釋。

  「我以為是我在追著你跑。」土方吶吶的說。

  「十四,我是太貪心了,可是,我平常也想要看到那個那麼溫柔的你。」銀時放開土方,卻隨即將他摟進懷裡,心跳的聲音,噗通,噗通。

  「切腹吧你……」土方尷尬地掙扎著。

  「多笑一點給我看,好不好?我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笑著的十四,看起來那麼幸福。」那麼溫柔而滿足,不是平時的冷漠和強硬,也沒有勉強偽裝出來的堅強,笑著的土方,看起來那麼燦爛。

  「我……」土方咬咬嘴唇,靠在銀時肩膀上。

  「你平常都不笑的。」銀時抱著土方,懷裡那個體溫偏低的身體安安靜靜地縮著,而夏末秋初的陽光還很大,午後其實也還很熱。

  土方開門走出去以後,其實銀時就後悔了;明明知道土方個性彆扭,明明知道土方已經盡力對他溫柔,卻在得到了這麼多之後還想要更多,人的本性果然是貪婪的。銀時沒有忽略那時放下瓶子的土方臉上受傷的表情,他盯著門看的同時猛然想到自己那樣一句話是重重踩了土方的痛腳。

  他們之間,誰也沒有忘記了那個叫做沖田三葉的女子。那個優雅而靈秀,曾經讓土方放在心底讓沖田想念的女子,沖田曾經位了三葉斥責土方無情,不習慣辯解的他那時只能默默嚼著辣仙貝然後將淚水歸咎於零食。銀時想起來的時候幾乎要痛打自己一頓,對土方來說,「不溫柔」是一個多大的斥責?等於硬生生將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刨開一般,鮮血淋漓。

  所以他拿起那個小瓶子,將自己恢復原狀。

  雖然那個深綠色液體的味道非常詭異,但銀時還是硬著頭皮舔了一口,且在下一秒鐘就變回了原樣;隨意從土方的衣櫃中抽了一件浴衣,銀時走到長廊上的時候看到土方正在抽煙,白煙嬝嬝,飄出寂寞的弧度。

  然後他看到土方的側臉,那麼寂寞而無奈。

  「十四。十四。十四。十四……」銀時擁著他,卻笨拙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愚蠢地不斷呼喚他的名字,彷彿這麼做可以驅散那些孤獨,彷彿這麼做可以向他道歉一樣。

  「不要再叫了……」土方的聲音很低很低。

  「十四,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嗎?」銀時說。彷彿名字是一個咒語,只要誠心呼喚,就可以得到幸福。

  然後土方猶豫了很久,久到銀時幾乎以為他還是不會說的時候,才聽到幾乎黏在他肩膀上的土方紅著臉、紅著耳朵和脖子,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叫他「銀時」。

  其實他們都很笨拙吧,在戀愛中跌跌撞撞,一邊自以為是的想要逞強,一邊渴望對方伸出手;銀時聞著土方身上的香煙味道,想著人家說戀愛裡頭先愛上的人就輸了,那麼他們之間究竟是誰先愛上誰呢?是誰輸給了誰呢?

  「十四……我果然還是好喜歡你啊……這算是愛吧?」銀時嘆息似地說,有點起風,接近秋初的天空,湛藍得非常遼闊。

  而土方貼在銀時肩膀上,手握緊了又放開,放開了又握緊,最後才遲疑地環上銀時的腰。

  「是愛吧……我和你……。」

  「咦?十四你剛才說什麼?是愛嗎?是愛嗎?你剛剛說了愛我嗎?」銀時猛的把視線從天空中收回來,硬是把那個害羞得幾乎要把自己的臉埋進他肩膀的人給硬生生拔出來捧在面前,興奮得幾乎破音:「再說一次!你剛剛是說愛我嗎?」

  「我……」土方脹紅了臉看眼前那個已經興奮得語無倫次的男人,忽然腦袋裡一片空白,連應該要抽刀揍人都忘記了,只是傻愣愣的看著銀時的臉。

  「我很高興啊!十四!」銀時還在說。

  「夠了!又不是小孩子!那麼興奮幹什麼!」土方收回手推開銀時,滿臉通紅的站起身:「比告白更多的事情都做過了,幹什麼像小孩子一樣計較這個……」

  「所以我接下來的願望就是在床上也聽到十四這麼說。」那個銀色頭髮的自然捲忝不知恥地黏了上來,在土方耳旁吹氣。

  「人心不足蛇吞象!」然後就被土方用刀鞘打出了真選組屯所大門口。




  初秋的天氣,澳熱中帶點微涼。

  很快,楓葉就要變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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