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凜冬將至

　　那是一個帶著檸檬一樣月色的秋天夜晚，中秋節已經過了，但是月亮還是很圓很圓，沖田扛著大砲走在小巷子裡，無視自己麾下第一番隊的隊員奔走尋找他的呼喊，逕自靠在牆壁上，看著屋簷與屋簷之間流瀉而下的月光，靜靜發怔。



　　土方今天不在，近藤也不在，他們兩個代表真選組去城裡出差了，要兩天後才會回來，目前組裡最高負責人，是他這個第一番隊的小隊長。

　　可是他不喜歡這樣。

　　每次都這樣，近藤和土方的年齡相近，所以他們都瞞著他，每次都自己去做很多事；不管是當時在幕府奔走也好，或者到城裡晉見將軍也好，或者承擔真選組隊員胡鬧的責任也好，他們每次，都在不告訴他、不讓他參與的狀態下，把事情做完。

　　他明明也是真選組的隊員啊，他明明也是天然理心流的人啊，比起那個後來才進入道場的土方，明明他才是那個和近藤在一起最久的人，卻只是因為年紀比比較小，就不能夠當副長，而讓那個彆扭得要死又笨得要命的土方當上了副長，此後不管什麼事情，都輪不到他。

　　有種被丟下的感覺。

　　年紀小又不是他的錯，可是近藤和土方每次都用這個當理由，每次都說他還小所以把他丟下，自己離開他去做很多事情。

　　只是比較慢出生，難道出生時間是他可以選擇的嗎？

　　沖田一想到這個就生氣，忍不住又舉起大炮隨便往天空轟了一發。

　　「隊長！找到隊長了！」隊員的聲音衝了過來，沖田哼了一聲隨便把大砲亂扔，用挑釁的眼神看著衝過來的隊員們。整個真選組裡，只有十八歲的他年紀最小，但劍技卻是最強，之所以當上第一番隊隊長而沒有被質疑或抗議，大概一方面是因為他最強，一方面是因為他畢竟是和近藤關係最深的二人其中之一吧──另一個是土方，哼。

　　「隊長！巡邏結束了，要回屯所了嗎？」

　　「是啊，回去吧。」沖田往巡邏車走去，故意遺忘大砲，但他還是從眼角看到那些年齡將近大他兩倍的隊員們對看了一眼以後還是替他把大砲撿起來。於是被當作小孩子的感覺讓他更加氣憤了，重重把車門拉起來以後就往屯所飆回去。

　　都把他當作小孩子！

　　沖田坐在房間裡生著悶氣，月兒掛在天際上，又大又圓，就像每一個秋天晴朗的夜晚一樣，然後沖田忽然想起，當初開始追殺土方的理由。

　　一開始是因為討厭，他討厭土方，非常非常討厭；在土方出現以前，不管是道場、姊姊、還是近藤，都是他一個人的，那時候姊姊和近藤都會用寵愛的聲音呼喚他，都會用疼愛的眼神看著他，他們的注意力，那時候都在自己身上。

　　但是土方來了以後，姊姊和近藤的目光就從他身上移開了；姊姊開始用溫柔而憂傷的眼神看著土方，而近藤會和土方勾肩撘背，笑出他從未看過的笑容。好像世界在一夕之間忽然崩毀了一樣，從那時候開始，沖田就非常討厭土方，因為他把自己的東西都搶走了。

　　所以他開始攻擊土方。

　　也許他其實是希望土方反擊的，也許他其實是希望能夠和土方好好打一場的，如果雙方都出盡全力好好打一場的話，是不是他也能夠用和近藤一樣的笑容對那個討厭的傢伙笑？近藤和土方其實也常常打架，但是他們在打完以後會倒在地上一起大笑，然後三葉姊姊會端著點心走上前去，把他們兩個都辣出眼淚來。

　　沖田很多時候看著那個畫面，會有一種被排拒在外的感覺。

　　因為他的年紀太小了，所以被他們遺忘了。

　　而土方從不回應他的攻擊。不管沖田的攻勢來得多麼兇猛多麼恐怖，他永遠只是大吼著避開，永遠只是大吼著罵他，卻從不對他的攻勢認真回應；從小時候的木刀到現在的大炮，土方對他日以繼夜的攻擊，從來只是用很傷腦筋的目光來責罵，不回擊，也不阻止。

　　為什麼呢？沖田曾經認為那是因為土方心虛，認為土方也知道他自己搶走了沖田的世界，但是後來卻發現好像不是那樣的，土方只把他的攻擊當作弟弟在鬧彆扭，他曾經聽到土方對山崎用很無奈的口吻說，總悟到現在還是長不大，真傷腦筋之類的話，而那時候山崎的回應是如果有一天沖田隊長不這麼對您了，您也會因為弟弟一樣的親人長大了，而感到寂寞吧。

　　然後沖田便更加不滿了起來。

　　他想要長大，想要和近藤和土方並肩站在一起，雖然他的年紀很小，可是他的劍術明明那麼強，他明明就已經可以上戰場作戰，明明就已經是大人了，他們卻總是把他當作小孩子一樣看待，卻老是當他還沒有長大那樣。

　　那陣子他的攻擊特別犀利，土方好幾次只能險險避開他的大炮或長劍。但是那樣把他當孩子的表情卻都沒有改變，土方只是很無奈的、很縱容的說有別人看到的時候別這麼亂來啊，免得人家以為我們真選組不團結呢。

　　連阻止都不阻止。

　　於是沖田除了怨恨土方以外，也怨恨起自己的年紀了。

　　如果他和近藤他們不要差這麼多就好了，如果他和近藤他們只差五六歲就好了，那樣他是不是就不會老是被排拒在外？那樣是不是就可以當副長？那樣是不是就可以保護三葉姊姊、就可以和他們一起去幕府奔走、就可以擁有著自己的世界不被搶走？只是因為他的年紀比較小，所以老是被他們排拒在外，老是聽到因為你年紀太小的爛藉口，他已經受夠了。

　　月亮已經悄悄移動到最西邊，東邊開始有隱隱白光，準備要天亮了。

　　秋天夜晚是很冷的，沖田發現窗邊有白色的霜冷冷凝結，於是他拉緊身上的衣服，有點寒意透入。無論他的年紀到底多大，永遠都會被當作小孩子吧，和近藤土方之間的年齡差異是永遠磨滅不了的鴻溝，無論他如何想要磨滅，也做不到。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從很真切希望土方死掉，變成這傢伙不要死掉比較好，但是希望可以重傷住院那樣的想法？沖田盯著微微泛白的東方天空，努力思考著；也許是因為近藤會傷心，也許是因為真選組需要那樣的傢伙，也許是因為姊姊。

　　事實上沖田知道自己是很不坦率的，他討厭言語，討厭用言語把自己心裡想的東西說出來，可是土方卻可以把大家的心情繫在一起，土方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刻說出「我們是為了什麼在這裡」那樣的話，而沖田知道自己是說不出那些話的。

　　雖然很不甘心，可是，若不是有近藤有土方，沖田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像現在一樣，在真選組裡任性而自由的過著日子。就像這幾天一樣，即使近藤和土方並不在這裡，但沖田知道大家遵循的還是他們兩個所定下的規矩，大家追逐的，是那兩個堅強又挺直的背影。

　　自己取代不了土方。沖田是在前幾年才發現這個事實的。

　　但是那時候他的心情卻不是想像中的怨恨或憤怒，反而有一種解脫一樣的輕鬆感，就像山崎對他說的一樣。

　　山崎曾經對他說，正是為了真選組奔走的關係，近藤和土方被迫快速長大，被迫變成大人，所以他們更加希望沖田能夠像個小孩一樣，能夠把童年時光拉得很長很長，能夠隨心所欲，想任性的時候任性，想耍賴的時候耍賴。

　　這是那兩個被迫變成大人的人，對沖田所能做出，最大最大的寵溺。

　　於是沖田笑了，他記得那時候他抓起大砲衝到土方房間去，把他的房間轟得只剩下一面牆壁。

　　土方在廢墟裡對他大吼大叫，而沖田只是大笑，笑得自己幾乎要岔了氣。

　　於是他不恨土方，也不恨自己了。因為他們都是一樣的，一樣想表護某些東西，一樣因為自己的愚笨而奔走，一樣因為某些原因而傷心難過……只是很不巧的，他們的世界重疊得太過，幾乎要一模一樣。

　　所以才更加無法原諒。

　　沖田直起身子，雖然一個晚上沒有睡，他的精神卻很好；天已經亮了，麻雀和不知名鳥兒的聲音吱吱喳喳從窗邊傳來，聲音很大，還夾雜秋蟬的聲音。今天是一個和過去任何一個秋天一樣的秋晨，窗邊有霜，簷下有露，天空晴朗得很藍，金色陽光開始慢慢透了出來。

　　所以他還是會用大砲無時無刻的追殺土方，所以他最討厭最討厭的人還是土方，但他已經不再想致他於死地，因為他們是一樣的，一樣愚笨一樣彆扭一樣笨拙，一樣對自己看上眼的東西有一股永遠都不會放棄的執著。

　　「沖田隊長。」負責清晨巡邏的五番隊隊員拉開了他的房間紙門：「我們要去巡邏了。」

　　天已經大亮，水一樣透明的陽光夾著金色絲線射入房裡，沖田金色的頭髮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清秀臉上掛著一個少年一樣純真而爽朗的微笑。

　　「好！今天也要靠近將軍府去暗殺土方唷！」沖田轉身扛起大砲往門外大踏步走去。

　　「沖田隊長！你要先吃早餐吧！」隊員追了上來：「今天的早餐很豐盛呢！都是你喜歡吃的菜！」

　　「那就吃了早餐再去暗殺土方吧。」沖田轉了方向往餐廳走去。

　　秋天的清晨，一向都很清爽，就像他現在的心情一樣。

　　明天近藤和土方就會回來了，到時候他會把真選組還給他們，雖然只有三天，可是他帶領的期間真選組沒有出任何一點差錯，他可以把一個好好的真選組還給他們。

　　然後，繼續當他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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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寫沖田。
總有一種還是抓不到感覺的樣子...手感好像不太準確，我實在是不懂S星王子腦袋裏面在想什麼...OTZ